年味，是洗净一世的铅华

　　背着一个挎包，走千家万户，剃头匠蔡阿年已经70岁了，剃头这件事他做了半个多世纪。

　　年前是要剃头的，老底子把这次理发叫做剃年头，所以蔡阿年这两天尤其忙碌。“腊月十九之前剃的头都不算年头，所以哪怕你刚剃了没多久，十九之后也要来剃一下，蹭个彩头。”蔡阿年说。

　　在这个拥有宝贵匠心的老人心里，年味就是村里老老少少找他剃头的滋味，那随着剪子散落一地的碎发，仿佛是洗净一世的铅华，还了债，重新开始。

　　蔡阿年十七岁开始学理发，他的剃头店现在还在，就在塘栖的莫家桥村。

　　早年开始学徒生涯的时候，他还没能力开店呢，于是就带着理发工具，背着挎包走村入户深入田头给人理发。在地头，正在干活的村户看到阿年来了，就把扁担往地上一放，就地找个地方坐下就算是理发椅了。剃完头，用手摸一摸，接着下地干活，完全不耽误时间。在村里，村民自己搬来板凳，挨个儿坐着，一边聊天一边等着理发，家长里短谈笑风生。

　　“那时候剃个头是5分钱，当然也有碰到欠账打个白条的，等到年底一起算，我们称作‘挂头’，如果遇到确实困难的，也就免了这钱了。”蔡阿年说，当年走村入户全凭两条腿，有时候路远或者遇到天气不好，经常也有农户家临时宿一夜的，所以都是有来有往。

　　剃头刀不好学，不像现在都是电动的，以前剃头可都是真功夫，不然锋利的剃头刀在人头上刮来刮去，稍不留心就会出血出大事。

　　武侠小说里经常说入门练武，多少多少年才能出山，若要自己开宗立派，那至少得是这一行的宗师级别。蔡阿年的这把剃头刀，自然已经是宗师级别了，到了开宗立派就有讲究，在农村里，剃头就有讲究。比方说，二月二龙抬头，人人要剃头；小孩农历五月不剃头；家里过世了大人，七七四十九天不剃头；而过年，一定要在腊月十九之后剃年头。

　　塘栖方圆几十里的村民，大多沿袭了祖宗传下来的剃年头习俗，哪怕对腊月十九这个标准稍稍有点放宽，但过年前剃头是必须要做的事，家里人也会相互提醒。

　　年前剃个头，一来过年走亲访友得把自己收拾得利索点，二来也讨个彩头，来年从头开始，事事如意。

　　“阿年的手艺好啊，修得干净又舒服，我几十年了都在这里剃头的，别的地方剪的都觉得不顺眼。”

　　于是，这些天，几乎每天天不亮，蔡阿年就来到自己村边的理发店，早点开门，为村民剃头。

　　年味是什么？

　　你能想象村边的一家老式剃头店里，一个七十岁的老剃头匠拿着最老式的剃头刀，给人剃年头。

　　剃头匠之所以不叫美发师，因为匠心需要岁月的积淀和初心的守望。

　　在蔡阿年的剃头店里，我嗅到了年味，那是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用最好的状态迎接将来的自己，斩断青丝，从头开始。

　　看上去蔡阿年这五十余年每天都只是在剃头，但在每一年的年末，当他斩落万千青丝，都是一次洗净铅华的升华，从学徒到匠人，犹如金庸笔下那位少林扫地僧。

　　放下过往的自己，如这一地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