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像野草一样任其兴败还是像园林一样精心打理

新文化周刊A06版~A08版

   两个女生，在这次以“友谊”为主题的读书会上，分别听到了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观点。她们或惊讶、或不解，都露出了“为什么会这样”的表情。这成了读书会上生动的一幕。

　　两次观点碰撞，围绕着两个话题。一个是，对待友谊，究竟应该像野花野草一样，任其生长与消逝，不加干涉，还是像对园林一样精心打理，仔细挑选想交的朋友、精心规划友谊的发展、适时整理自己的朋友圈？

　　另一个则是个千（老）古（生）谜（常）题（谈）：男女之间有没有纯真的友谊？这个友谊的边界如何维持？

　　无关对错。只是两种观点。获取、维持、对待友谊的方式或许不同，但友谊本身都同样珍贵。

　　尤其是，点赞之交大行其道、老友相聚极难成局的当下，品读友谊本身，是一次难得的精神旅行。

亲密关系，包括了舒适感和边界感

　　为什么：今天我带来的书是《论老年论友谊 论责任》，作者西塞罗，古罗马思想家。这本书讲述伦理、社会交往等内容。在写到“论责任”时，他提出要以法律为准则。“论友谊”的部分是对话体，两个对话者的友谊被人所颂扬。他讲的许多内容，隔了两千多年，依然很有用。我们批判人性的恶，这是亘古不变的。同时，人性的美也是亘古不变的，比如友谊，就是一种很高尚的……

　　Silvia：很高尚的情感。

   为什么：对。

   牛老师：我带来的是张宏杰的《乾隆皇帝的十张面孔》。张宏杰是个通俗历史作者，师从著名学者葛剑雄。张宏杰写东西，主要是帝王将相，还写过《曾国藩的正面与侧面》、《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文字说理性一般，偏煽情，所以能看进去，很好读，像“罗辑思维”那种感觉。

　　星显：我带来的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心》，有点像私小说，主要侧重心理、情感。这本书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先生与我”，“我”是一个青年学生，与“先生”偶遇并交往，发现先生有才华而不去施展，躲起来读书。他对世人很冷寂的态度，可能与大学时友人自杀有关。先生小时候被叔父收养。叔父想将女儿嫁给他，他不悦，后来叔父对他父亲的遗产做了手脚，以致于双方交恶，他搬到别处，与一位夫人和小姐结识，并对小姐产生好感，随后发生了许多情感纠葛……其中也有对友谊的深度探讨。

　　Silvia：我带的书是《成就最美好的自己》，作者是黑玛亚。她从心理角度去分析，然后帮人收拾衣服、收拾衣橱、推荐穿什么衣服。她在书中说，你适合的颜色，会随着年龄而改变。比如很多人年轻时喜欢红色，十年后则会觉得红色杀气重。

　　莹莹：我带来的是《点石成金》，是上次从读书会上借的。这本书给我的收获是，知识不等于能力，有知识不一定在社会上有很好的发展。

　　王小念：我带来的是一期《三联生活周刊》，封面文章是《我们真的拥有亲密关系吗》。亲密关系包括恋人、父母、友谊等。第一篇文章中说，如何拥有亲密的关系，是双方有舒适感，百分之七八十能做自我，同时拥有边界感，这样才能更和谐。说到“自我”，文章还进行了对比，中国的“自我”总是包含了“我的家人”“我的同学”“我的朋友”等诸多社会关系里，而相对来说，外国的“自我”就是真正的“自我”。

　　Nicolas：关于“自我”的比较，在孙隆基先生的《中国文化的传统结构》里有过阐述。中国人的个体，是必须在和各种人际关系———和亲友、和同事等等———的映照中，才能得到确立的。

一个友谊的故事，让全场沉默了片刻

　　生生：带来的是《从零开始学看盘》，很实用。还带来了《瓦尔登湖》，从头看到尾，看不进去，不能看太多，容易吐。

　　Nicolas：我带的是苏童的《黄雀记》。苏童的小说一直是那种江南的阴冷、潮湿的意境。比如之前的《米》。《黄雀记》除了阴冷潮湿，还有他惯有的很残酷的味道。书中写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残酷青春吧。

　　Jane W：我带来的是英文版的《星运里的错》。一个女孩患了癌，遇到一个同样患癌的男生，两个少男少女之间发生了一些故事，关于友谊、死亡。

　　大宝：我带的是《追风筝的人》，是本畅销书，语言很淡，但感情非常细腻。

　　生生：这个拍过片子，但不太好。

   大宝：还是看书好。阿富汗有个追风筝的游戏。阿米尔是个富家少爷，哈桑是他的仆人。哈桑的风筝快要赢得比赛的时候，被其他人围攻，阿米尔不敢上前营救，后来还说哈桑偷了东西，逼走了哈桑，自己也和父亲逃往美国。阿米尔人到中年，从美国回来后，得知哈桑死了，就开始寻找哈桑的儿子索拉博。经过一番波折，阿米尔找到并解救了索拉博，但索拉博已经非常麻木，只有看到风筝时，才会露出笑容。

   （现场一片沉默）

　　生生：这个书有个重要的背景，就是阿富汗的等级社会，电影中这方面却没有表现，所以不那么吸引人。

把大量朋友拉入黑名单，感觉好了很多

　　读书会进入问答环节。每个人在纸条上写下一句话或一个问题，大家自选纸条，回答纸条上的问题。

　　为什么：我抽到的问题是，“是否有丧失友情的经历，原因是什么。什么是你选择维持一段友谊的理由。”“丧失”是指“撤退”了吧，有一些随着时间和距离远去的友情，淡了，比如一些从小玩到大的人，长大了，环境变了，自然就疏远了，彼此没有共同话题。还有的是因为道德观不同了。

　　星显：我抽到的问题是“友谊比爱情高尚”。没什么高尚不高尚的吧。品质可以高尚，但友谊……谈不上。没有绝对的高尚，友谊有时候很残酷。

　　为什么：友谊可以像风筝一样，但爱情就不行了。人的理想状态是尽量自由，所以健康的友谊需要适当的距离，最好像放风筝一样，收放自如。

　　牛老师：我抽到的问题是，“如果某一天，你发现朋友没有再做朋友的基础了，怎么办。”我记得有个人类学家叫邓巴，他说人能维持的稳定人际关系不超过150个。人总是在不断淘汰掉关系不那么亲密的人，小学、中学、大学，都是这样。这种事就是自然而然的。

　　生生：这是我提的问题。牛老师说的150个关系，并不都是朋友关系，还包括了很多社会关系。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大概从2015年开始，我把大量朋友拉入黑名单，感觉好了很多。其中有个人，找我就两件事，一个是打麻将，而是向我借钱赌球。我就“拉黑”他，当断则断吧。这样的“朋友”拉黑的越多，你上升的感觉越好。

　　为什么：前些时候，在贵州一个偏远客栈，我坐在那里看《圆桌派》，旁边有个女生，我们简单聊了几句就认识了，后来加了微信，发现我们很多地方有相似的地方。

　　牛老师：这是发现了另一个自己。你如果喜欢这个人，就是喜欢自己。生生：问题还有一部分，“讲讲收获友谊的一段历程。”我经常需要在社交网站上接触人，我一般是加了一个人后，聊一段，如果还不错，就加到一个群里继续聊，如果再可以，就见个面聊一下。我的群维持40多人，然后不断更新，觉得聊得好的，还是要单独见面。

　　Nicolas：有句话叫“闻名别见面，见面更稀松”。

   生生：但这个是值得的，万一特别适合做朋友呢。我是经常见网友的。高中开始就这样了。

　　Silvia：这是我提的问题，听了生生说的，很有收获。生生很理性，我则很感性，坐在一起，那个感觉对不对，很明显。失手过，不过也有收获的时候。听了你（指生生）的话，我觉得交友是个技术活儿。

　　生生：两个人的关系如果是一直平平淡淡，经历一个什么事，关系上了一个台阶，如同股票从18元上涨到了22元，然后就会一直在22元维持下去。

   （大家都笑了）

　　王小念：有这种情况，两个人最初很好，走得非常近，这时候如果出了什么事，影响、伤害就会很深很重。

　　生生：那友谊的边界在哪里？比如我和一个朋友，只谈乐器不谈别的。

   牛老师：读书会就是这种淡如水那种(友谊)，彼此的边界非常清楚。但有些朋友关系很好，生活、情感卷入太深。《老友记》里就有这样的例子，好基友钱德勒和乔伊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他们为此争风吃醋。这时他们受到的伤害，要比互不相识的情敌大得多。这是对爱情和友情的双重打击。

朋友之间需要磨合吗？不需要吗？

　　Silvia：我记得有两句话，“一见如故”“友谊是缓慢生长的植物”。我觉得这两个并不矛盾。发展出真正的友谊，确实需要重要事情的考验。有时候需要互相“交锋”，试探彼此的边界……

　　牛老师：你说的是谈恋爱。友谊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相处，大家彼此有共同点就成为朋友。就像大学寝室，刚开始都是同寝的人走在一起，后来就根据喜好性情自然地走在一起。友谊不需要刻意经营，合则聚不合则散。

　　Silvia：不是吧，朋友之间难道不需要磨合吗？

   （Silvia非常惊讶）

　　Nicolas：我和牛老师观点类似。我对友谊几乎从无主动追求、主动作为的过程，这就像荒草、野花，风吹日晒，随意生长，开花了，花谢了，都随它去吧。Silvia这种主动培育和经营友谊的过程，有点像打理园林———和我们认为友谊如同“荒草”正好相反———她希望每棵树木，每片花草，都呈现出自己期待的样子，并且时常修剪。我觉得，有时候，这可能会让人点累。

　　王小念：如果产生了矛盾，会怎么样呢？

   Silvia：会自发调整。当然这个过程无法逐一去说。我抽到的纸条写着，“如果长期缺乏友谊，成了独行侠。”我宁愿自己不那么完美，好在和别人的交互中体会到温暖，完善自我，领悟到这个世界的丰富。所以人需要友谊，不只是陪伴，而是在过程中提升自我和看待世界与生活的眼光。

　　Jane W：这是我提的问题。不同的环境，也会有不同的友谊，校园和酒桌上产生的友谊就很不一样。

　　Silvia：有一句话，“酒桌是一桌人的孤单，一杯茶是一个人的狂欢。”

   大宝：当下每个人都有微信朋友圈，都有几百、上千的微信好友，但是真正有共鸣的却寥寥无几。我认为真正的朋友正是这种走进彼此内心、有共鸣的朋友。这种朋友往往可遇不可求。

友谊最可贵的就在于，它是可选的

　　王小念：“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这是我提的问题。我有一个中学同学，一直比较聊得来，包括他结婚之后也是。后来他在通讯录里把我给删了。我就很奇怪，我们其实都不在一个城市，也就是偶尔聊聊天，聊些书啊、电影啊……我和他妻子也认识。

　　生生：你觉得不是问题，但在他妻子看来，这已经是很大的问题了。王小念（不解地）：可我们什么也没有啊。

   Nicolas：你们其实聊的已经不少了。

   王小念：我抽到的问题是“友谊是必需品吗？”人总是生活在社会关系中的，所以友情是需要的。我会珍惜友谊，但不会主动追求。

　　Nicolas：这是我提的问题。我觉得，友谊或许不是必需品，但如果说生活如同树木的话，有了友情，你会获得更多滋养。

　　莹莹：我抽到的问题是，“友情和亲情的区别与关系。”对我来说，亲情是无法割舍的东西，而友情则是可以割舍的，有时候。

　　牛老师：这是我提的问题。友谊最可贵的就在于，它是可选的，而家庭和亲情不能选。可选的都是好的，不可选的就不是了。中国古代，亲戚之间互相帮助，进而互相控制、甚至压制，这是其中最不好的一点。所以友谊是最纯洁的，最容易摆脱物质关系而得来的关系。 （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