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 再无遗憾一块胎记帮她找回故里

　　“能在有生之年找到亲人，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85岁的陈上进老人反复向记者重复着这句话。1943年，当时年仅10岁的陈上进被卖到福建武平县，成了一名童养媳。过去50年间，老人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人。去年10月底，老人终于在志愿者的帮助下找到了失散74年的亲人。

　　陈上进的老家是潮州市凤塘镇下塘村。她是家中最小的，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1939年6月，日军占领潮州，陈上进的哥哥就被抓去当苦工，从此杳无音信。

　　“父亲把我卖了10块钱”

　　日本人当时在大街上见到女的就抓去强奸，陈上进因为个头较小，还算比较安全，她在村中负责放哨，看到日本兵来了就招呼大家赶紧躲起来。家里太穷，父母只好将大女儿先卖了。再加上家中唯一的男丁被抓走，母亲忧郁成疾，在1942年去世了。

　　陈上进正是在1943年被父亲卖掉的。陈上进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被卖掉的那一年自己10岁，大概是在七八月份，天气很热。天刚蒙蒙亮，父女俩抱头痛哭一阵后她便上路了。先坐小火轮沿韩江逆流而上一路北行，然后走了7天山路，到了梅州的松口，然后再从松口一路翻山越岭，到达广东和福建交界处的峰市。一同被卖的还有十多人，最小的只有四五岁。

　　陈上进后来才知道，她在这笔人口买卖中的价格是10元。“女孩基本上被卖过去当了童养媳，男孩则被家中缺少男丁的家庭买过去当儿子。”陈上进前后被人贩子转手了三次，最后才来到了如今位于龙岩市武平县的住处。

　　陈上进如今已四世同堂，儿女们都十分孝顺。但那个动荡的年代给她带来的伤痕历经70年仍没有消失。每次看到抗日片中日军轰炸中国老百姓的场景，陈上进都吓得直哆嗦，交代儿子，赶紧把电视关了。因为这场景跟她当年的经历实在太像了。“当时，我亲眼看到我的一个邻居因为跑得慢，被日本鬼子投下的炸弹炸得稀巴烂，身体像肉泥一样粘在泥巴墙上。那场景实在太惨了。”

　　80年未忘老家叫“下邓”

　　直到现在，她听到空中有飞机的声音依旧会吓得往屋里跑，并边跑边喊：“赶紧躲起来，鬼子的飞机来了。”等到飞机的响声过了她才敢出门。新中国成立后，陈上进有了想回潮州老家寻亲的想法。但当时手头没钱，养父母这边也反对她寻亲，因为担心她一旦找到父母就再也不回来了。但陈上进一直牵挂着家中的父亲和两个姐姐。毕竟是故土难离，20世纪80年代，已经年过五旬的陈上进第一次感受到了寻亲的迫切性。“我的父亲当时应该已经80岁了，如果我再不去找他，他可能就不在了。”那一次，陈上进和几个儿子骑着自行车到了潮州，前后在当地找了一个星期，但因为当年自己家中住的房子已经很难找到，这一次寻亲无果而终。

　　接下来的20年，陈上进也从来没有放弃。“潮汕人的宗族观念是很强的，讲究认祖归宗，我的父亲和两个姐姐都还在，我不去找他们，这说不过去。”陈上进说，寻亲过程中最大的困难就是，年代过于久远，人口流动性很大，当年的乡亲基本上都已经不在人世。

　　就在陈上进快要放弃希望时，2017年5月，老人家听说“梦回潮汕”公益组织在帮助流落在外的潮汕人寻亲，于是就报了名。老人家死死记着家乡名是下邓（音），也就是如今的潮州凤塘镇下塘村，她连自己家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但就是这一条有价值的信息发挥了作用。“因为下邓这个地方很具体，当年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改名。志愿者们走访了几十个村子，终于打听到这条村当年的所在。”武平县的志愿者李霖告诉记者。

　　一块胎记助她找到堂弟

　　陈上进兴奋得连夜没睡，她决定再回老家一趟。那是2017年10月的一天，在家人陪同下，陈上进回到了家乡，一路上，老人家既紧张又兴奋，但她有些害怕这一次又是“摆乌龙”。果然，在村里走访了一天，亲人还是没找到，陈上进就在志愿者的陪同下在村里转了转。说来也巧，午饭后老人家在饭店门口走来走去，看见对面的巷子就走了进去，看到一座倒塌的房子她开始大哭，她摸着地上的青石板说，这就是她出生的地方，她终于回来了，找到了74年前自己的家。

　　但一时之间志愿者也找不到房子的主人，只能继续等。第二天，陈上进来到陈家宗祠祭拜后就回武平了。没过几天，陈上进就接到志愿者电话，说找到了像她大伯家的女儿，那房子是他们家的。对方一行人很迫切地跟志愿者来到武平认亲。

　　潮州亲人起初准备做DNA鉴定，在等待期间大家喝茶闲聊，潮州亲人无意间问陈上进，“你身上有没有胎记”，大家不约而同的说“有”，原来，两人身上同一个部位，都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大家就说不用做了，确定他们是自己的亲人。至此，认亲成功。

　　父亲临终前叮嘱堂弟寻亲

　　陈上进从堂弟那里了解到，父亲直到20世纪90年代才去世，活了90多岁。父亲临终时交代堂弟，“我还有个女儿，当年被我卖出去了，如果日后她找回来，你们一定要相认并收留她。”陈上进这时才知道，这50年，自己苦苦寻找父亲时，父亲也在寻找她，但茫茫人海中，大家谁也联系不上谁。直到父亲抱憾离世，两人也未能再见上一面。两个姐姐也已经不在世。想到这里，陈上进忍不住泪如雨下。“不过，能找到堂弟，我已经很开心了，苍天有眼啊。”

　　找到了亲人，陈上进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算是幸运的了。”老人插上几炷香，朝着家乡的方向，默默地向父母汇报着弟弟已经找到了的好消息。儿媳告诉记者，那几天，母亲的话格外多，整天都乐呵呵的。见到邻居家的小孩过来，都会主动拿糖给他们吃。老人家逢人便说：“我在老家的弟弟找到了。”

　　陈上进经常鼓励那些还在寻亲的潮汕老乡不要放弃。“我就是通过一个地名和胎记找到亲人的，千万不要放弃，说不定你的亲人还在等你呢。”这个乐观、和蔼的老奶奶甚至也当起了志愿者，为其他潮汕老乡寻亲出一份力。每当她从老家打听到有关的寻亲信息，她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志愿者们。

　　“梦回潮汕”公益组织负责人告诉记者，自2016年5月23日以来，他们已经帮助160多位老人找到了亲人。但如今仍有约3万~5万名当年逃荒的潮汕难民还分布在闽西、赣南，焦急等待着亲人的下落。

　　（特别鸣谢武平县寻亲志愿者李霖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