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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团年饭

2019年02月18日588未知admin

  菜香酒香,祝福飘荡在席间,伴着孩子们得着红包的甜滋滋的笑声。这些,穿过悠长岁月,在我的记忆中慢慢发酵

  许多年前的清早,从暖和的被窝醒来,香肠腊肉的酱香便立时充盈了我的嗅觉。这种酱香,裹挟着粗盐、白酒和花椒的原始芬芳。我躺在妈妈和四个舅舅小时候一溜儿睡通铺的老木床上,从小小窗格透进的微光,刚好能显出房梁垂下的各式腌货高高低低的轮廓。

  “女子,今天团年,早些起来,跳跶跳跶,晚上才吃得动!”家婆(外婆,川西称呼)在外屋唤我。年幼的我才想起今儿是腊月廿八,家婆屋头团年的好日子。于是,心里暗呼一二三,忍着川西坝子的潮冷,猛地坐起,套上外公外婆买的新棉衣,起床。

  外屋的大圆桌上,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醪糟汤圆,里面有个荷包蛋,这是团年这天的“喜头”。妈妈小时候,年三十的“喜头”是一个煮鸡蛋,吃过“喜头”,大人要忙,孩子们便揣着几分钱上街买兔头。等到儿女长大成家,家婆屋头的团年饭便在腊月廿八。除夕晚上只剩下单身的幺舅陪老两口看春晚。

  米酒甜香,催得只有指头大的糯米小汤圆和滑溜溜的荷包蛋急急下了肚。小小院落早被新春的喜庆唤醒,几户邻居之间的谈笑与锅碗瓢盆的碰撞交织在一起。

  傍晚,舅舅们带家眷回来了,手里大包小包。大舅提着一只用细草绳一圈圈捆得紧实的“缠丝兔”,这是广汉的特产,临近腊月才制作,程序繁复,卤制、风干又是烟熏,红彤彤的颜色喜庆得很。家公炸着大草鱼,妈妈在一旁帮忙切泡姜泡海椒。家公絮絮叨叨,说大舅太着急了,厂子效益不好,还可以等等看,怎么就办内退了,成天在家会耍出病;说二舅跟二舅母多想想办法,老待在深山老林,跟孩子越来越疏远;说三舅老咳嗽,又不好好吃药,放着身体不爱护。幺舅斩着排骨,家公扭头看见他,正待张口一顿,却被家婆塞了块酥肉在嘴里,“逢年过节的,说点讨喜的”。

  院门处几挂鞭炮响过,外屋大圆桌已摆上满满当当的年菜。表弟嘴馋,还没等招呼上桌,手便朝鸡腿伸过去。家婆捉住那只小手,指着桌边两副碗筷说:“等一等,让天上的祖祖们先入席。”待到妈妈他们在院子里烧好纸钱,团年饭便开始了。家婆扯下两个鸡腿,一个给表弟,一个给我。那时小孩子最爱啃鸡腿,一只鸡只有两条腿,好在四个孙孙有两个还是奶娃娃。家婆屋头的亲人,在腊月廿八这天晚上都来齐了。菜香酒香,祝福飘荡在席间,伴着孩子们得着红包的甜美的笑声。这些,穿过悠长岁月,在我的记忆中慢慢发酵。

  后来,家公病逝,院子拆迁,家婆跟着成了家的幺舅搬进楼房。日子越过越好,腊月廿八的饭桌越来越丰盛。幺舅母擅长做海鲜,蒜蓉粉丝蒸扇贝、油焖大虾、清蒸多宝鱼也上了团年饭的餐桌。再后来,家婆去了天上找家公,一大家子兄弟姊妹依旧在腊月廿八团年。虽然没有了鞭炮和纸钱,但还是和过去一样,摆上几副碗筷和缅怀的老酒,让祖辈们先入席。我和表弟早已为人父母,主动承担起团年饭的重任。当年还是奶娃娃的两个小弟妹也都二十七八了,他们在一旁麻利儿地洗菜、切肉,打下手。一只鸡只有两条腿,屋里的小孩子不止两个,可我们不必为此犯愁——好吃的太多,现在的小孩都不独爱鸡腿了。(作者:李燕燕 来源:经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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