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蒙的成功是对时代的嘲弄

　　制图/黄欣

    子不语
　　
　　（一）

　　1974年在意大利那不勒斯表演的《节奏0》是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最著名的作品之一。阿布拉莫维奇面向着观众站在桌子前，桌子上有七十二种道具，包括***、子弹、菜刀、鞭子等危险物品，观众可以使用任何一件物品，对她做任何想做的事。由于作品有不可预测的危险性，所以，阿布拉莫维奇承诺自己承担行为艺术表演过程中的全部责任。
　　起初观众还比较克制，但当他们意识到他们真的可以对艺术家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时，围观群众疯狂了。
　　有人用口红在她的脸上乱涂乱画，有人用剪刀剪碎她的衣服，有人在她身体上作画，还有人划破了她的皮肤……行为艺术持续了六个小时，直到有一个人用上了膛的手***顶住了她的头部，虽然最终被他人阻止，阿布拉莫维奇还是流下泪水。
　　她后来说：“我感到的是……如果你给他们选择，他们真的会杀了你。”
　　人类从茹毛饮血、弱肉强食的物种进化到具有道德素养、有同情之心与关怀之心的文明社会，花了成千上万年的时间，而从具有道德素养、有同情之心与关怀之心退化回本能驱使的原始物种却只需要六个小时。在这当中，只需要一个媒介，只需要一个让他感觉没有任何束缚、能将潜藏于内心的龃龉宣泄出来却无需负责的媒介。

　　（二）

　　2010年，当咪蒙写下《好疼的金圣叹》　的时候，她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媒介的强大力量，那个时候的咪蒙，没有尖酸刻薄、没有脏话连篇、没有后来那种对利己主义的极尽追捧，只有一个有趣而略带文艺范儿的咪蒙。
　　在文章的最后，咪蒙对金圣叹说，“其实，这个时代配不上他。”充满了此后再也没有过的，对命运的感叹、关怀和心疼。
　　可惜有趣而略带文艺范儿的咪蒙并没有赢得多少粉丝，反而让她在充满理想主义的第一次创业中亏掉了400万块钱。在绝境中的咪蒙爆发出了从此不再心疼别人，只心疼自己的强大力量，以　《致贱人：我凭什么要帮你？》开始，创造了一系列自媒体奇迹。
　　从《致贱人》开始，到后来鼎鼎有名的爆文　《你弱你有理》、《我为你雪中送炭，你愿我家破人亡》等等，咪蒙反复在说的，都是一个意思：
　　“自私无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可能是每个人内心当中潜藏的冲动，而文明的理性告诉我们，我们本当抑制这种原始的、本能的冲动。但咪蒙却将这种大多数人讳莫如深的冲动拿出来大肆宣扬、夸赞。对于读者来说，这种文字的作用，无非便是令他们寻到一条失去文明的束缚、能将潜藏于内心的龃龉宣泄出来的媒介。无数人争相在释放这种阴暗情绪的时候获得了快感，而咪蒙在这场狂欢中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
　　知乎上有网友用咪蒙的逻辑归纳了咪蒙的成功学：
　　“与其教育傻×，不如赚他点钱。”
　　“怎么赚？”
　　“告诉他，别人都是傻×。”

　　（三）

　　我们且不谈咪蒙的文字里连篇的脏话，也不谈她文章里简单粗暴的逻辑和支离破碎的语句。只是，在咪蒙召开品牌发布会，发布《咪蒙教你月薪5万》课程，大肆推广她的成功学时，我们是不是应该诘问：这个社会需不需要这样的“咪蒙成功学”？
　　互相协作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基石，受过最基本教育的人都应该能赞同这样的结论：“人类的发展就是在尽可能让弱肉强食不那么残酷，让弱者穷人也能活下去，也能参与社会运作，创造价值。所以今天平民不需要再向贵族下跪磕头，越来越少的人死于饥饿和严寒，越来越多的廉价甚至免费药品，这就是人类的文明。”
　　如果成功是以毁温情、负能量、戳破自尊和鼓吹弱肉强食为代价，是以咪蒙式的反复追问“你弱你怎么不去死啊”为台阶，那会是多么冰冷而残酷的社会倒退。
　　我们好不容易完成社会发展的物质积累，我们都在期待向一个更美好的新时代跃迁时，我们向往的应该是革除这个时代在飞速发展中形成的负面影响——比如自私，比如冷漠，比如金钱至上的狭隘，这需要更多温情的、能打动人心的、令我们相信精神的富足比物质更有意义的传播，而不是咪蒙《吾日三省吾身：有钱了吗？有钱了吗？有钱了吗？》这样的价值观。
　　这个时代本就不该有“咪蒙成功学”，咪蒙式的成功，只会演化成一场对社会与文明发展方向的嘲讽。基于这个立场，我们应该去追问，作为一名大　V，作为一名意见领袖，作为一名正在成功将粉丝变现的商人，是否应该怀有那么一丁点社会责任？更应该去追问，作为监管部门，如果放任此类所谓的“成功学”大行其道，招摇过市，会对社会风气带来什么样的祸害，又将把世道人心引向何方？

责任编辑：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