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恨杀父之人，不可理解不可恨也不可敬

　　摘要：公众不能理解，太正常了，我也不能理解。公众有不理解的权利，有恨那个杀人嫌犯的权利，不然这个社会就没有基本的是非了。――但，不能强迫女孩一定要选择仇恨，不能生产、输入和扩大仇恨。江歌案让人不安的地方，正在于这一点，代入感太强的舆论杀气腾腾，把为女复仇心切的江歌母亲架起来了。 （本文为UC名家专栏约稿，未经UC许可禁止转载）

　　吐槽青年出品 　曹林｜文

　　据报道，11月12日，湖南沅江市三中学生罗某杰因与班主任鲍某发生争执，持刀将其刺伤致死。该校一名学生称，事发时，双方疑因学业问题发生争执，罗某杰使用匕首划伤老师颈部。此后罗某杰离开现场，将其杀师的消息告诉与自己同班的鲍某女儿。很多媒体用的标题很让人惊悚：他杀了班主任，又对死者女儿说，我把你爸杀了。

　　在很多人看来，杀父之仇，真是不共戴天！没想到，鲍某女儿后后竟然说：“我和他(同班)接触不算太多，就是正常同学那种接触。我不恨他，恨不起来。反正我就是不恨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恨他。不是一命抵一命，因为一命抵一命也没有用。有些人害怕他出来不知悔改，再次对别人动手。我就是希望他能够改，总之不能再伤害别人。”

　　似乎与常情常理常识相悖，加上当下江歌母亲替女复仇的躁动语境下，女孩的表态注定会引发争议，网上对女孩各种批评，有人说她太幼稚不懂事，太作；有人说她被威逼利诱，有人说她不配为人女。当然，也有媒体评论为其辩护，比如有题为《女孩不恨杀父之人，值得尊重》称：我们没权利要求女孩宽恕杀父凶手，也没权利要求女孩恨杀父凶手，女孩的“不恨”让人感觉松了一口气，心中和温度和柔软值得人们欣赏和尊重。

　　一边觉得她可恨，一边觉得她可欣赏可尊重，甚至可敬。这两种观点我都不赞成。女孩没有像很多人那样充满仇恨，这背后可能有她很多个私的特殊情感，这是她个人的事，舆论不必带着窥私和猎奇心态去深挖，对于她的“不恨杀父之人”，不必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去臆想阴谋和进行道德贬损，也不要用鸡汤逻辑和圣母思维去美化，用不着去欣赏。总之，不要强迫别人跟自己有一样的情感，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之上。

　　仇恨和宽恕，从人之常情看，都是可以理解的，很多时候，宽恕并不一定就比仇恨有更高的道义优越，当然，仇恨也不一定就比宽恕更有血性和正义，这是很私人的情感，当事人拥有表达自己情感的道德自由。江歌母亲的仇恨感，太容易让人共情了，多数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但很多宽恕，也是可以理解的，常常想起几年看过的一个关于宽恕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伟大的母亲，6年前，她的儿子因见义勇为被人杀死，这个日夜思念爱子的悲痛欲绝的母亲，给儿子写了6年的信，每天在儿子墓前念。在经历了对杀人犯刻骨的恨后，她最终选择了宽恕，接受了调解原谅了那个杀人犯。

　　痛不欲生的她曾经和家人在法庭打出“杀人偿命，血债血还”的横幅，流着泪高喊口号，她希望法官明白一个母亲“流着血的失子之痛”，希望“主犯能立马***毙”。让她最终选择宽恕的是，也许是时间的力量，也许是凶手奶奶跪在她面前“希望留孙子一命”的哀求眼神，也许是在隔着阴阳两界与儿子通信时的感触。有一天给儿子写信时，宽恕的念头突然一闪而过：“如果这个杀人的年轻人被处死，是不是又会多一个老人，像自己一样生不如死？”――最终，她选择了宽恕。

　　从这个故事里，我们能读到宽恕的心理历程，所以更能理解，但在沅江这个案件中，女孩的宽恕，似乎让人很难理解――没有看到宽恕的理由，没有时间的沉淀，竟然没有一点仇恨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但事实是，她不傻，她不疯，她就是选择了“没有恨”。外人无法理解的选择背后，一定有很多外人看不到的个人情感和内心，像有些评论所言“对世界温柔以待、宽容以待，心中的温度和柔软，确实值得人们欣赏和尊重”，未免过于成人思维，无论如何，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公众不能理解，太正常了，我也不能理解。公众有不理解的权利，有恨那个杀人嫌犯的权利，不然这个社会就没有基本的是非了。――但，不能强迫女孩一定要选择仇恨，不能生产、输入和扩大仇恨。江歌案让人不安的地方，正在于这一点，代入感太强的舆论杀气腾腾，把为女复仇心切的江歌母亲架起来了，刺激着更多对也许可以和解者的恨意。充满仇恨的舆论场域中，江歌母亲无法往后退半步，无法再选择和解与宽恕。幸好，小女孩与当下舆论有着一定的物理和心理隔离，不必被舆论架到火上烤，可以用自己的情感触角去选择和判断。让杀人嫌犯受到法律惩罚，事关公共利益，公众应该去推动。但孩子恨不恨，是孩子自己的事，把这种情感拿到公域来讨论，也是不合适的。

　　浑身“网怒荷尔蒙”的我们，最缺的一种品质也许是，不容忍别人跟自己不一样的感受，爱吃鱼香肉丝的人非骂爱吃清炒土豆丝的人是傻叉，爱喝甜豆浆的人非觉得爱喝咸豆浆的人都不可理喻。每个人是自己利益和情感最好的权衡者，接受那些自己虽不理解却是别人自由的事物，是自由的基础。

责任编辑：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