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制图/黄欣

    子不语

　　我想起我老婆向我描述过的她生产时的情境——
　　她被推进产房时是凌晨一点，助产师在看了她开宫口的情况后，判断她还需一段时间才会分娩，便转身离开了。大半夜里产房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她便在黑暗的房间里孤零零地等着上产床。阵痛的频率越来越快，疼得她大汗淋漓，力气在一点点耗尽。她想起身找事先准备好的野山参粉提一提精神，可是摸不到眼镜便什么也看不见。她想呼喊医生护士来问问情况，可别人都在忙产床上的产妇没人理会她。空荡荡的产房里只有里间透出的撕心裂肺的呼嚎声在深夜里回荡……
　　“疼到后来，我真的想去死。”她对我说，“可是已经疼得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动都动不了，想死也死不了。”
　　我没有经历过分娩，也感受不到那种疼痛到底是如何令人难以忍受，只能焦急地在产房门口苦苦等待。而榆林的那位产妇，最后用一种最决绝的姿态，告诉我们这些男人，这种疼痛究竟会令人绝望到何等地步。
　　“孕妇跳楼”事件后，许多人还在为这起一尸两命的悲剧，到底应该批判家属还是应该谴责医院争论不休。可是最能令人有所触动的，难道不应该是那位走上窗台的妈妈吗？对像我这样无法亲历分娩疼痛的男人们，这样的纵身一跃，能否让你们对女人的疼痛多一点理解吗？
　　可事实证明许多男人是无法理解的——昨天医院公布了监控视频，那位产妇到底是下跪请求剖腹产还是因忍受不了疼痛而下蹲，医院和家属仍在各执一词。可细心的网友却从视频里发现了一个细节：5分20秒的时候，产妇从产房里出来的时候，她老公正坐在墙边看手机，抬头看了她老婆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手机。直到5分39秒的时候，看着一个中年妇女已经迎过去了，才放下手机准备站起来。
　　是要对女人生小孩多不以为然，才会在这种时候还淡定地拖一拖等一等看一会儿手机？这样的故事其实比比皆是。
　　一位护士曾写过自己在妇产科所经历的真人真事：同样也是一位难产的准妈妈，医院建议剖腹产，但家属却觉得剖腹产对孩子不好，坚持要顺产。于是受尽了罪进了产房，第二产程都超过了两个小时，医生硬着头皮侧切，产出了一个4.1公斤的小男孩，但是窒息严重。因为要马上转去儿科病房，于是这位护士跑去找了产妇的家属，是产妇的老公和婆婆，他们听说孩子要转病房，马上就跟着去了。护士说留下一个家属吧，产房或许有什么情况。而患者的老公不耐烦地说，还能有什么情况啊？然后转身走了，5个小时都没有回来……
　　还有一个难产大出血的孕妇，因为过于虚弱根本无法动弹，于是刚出手术室满身是血的医生和护士将她从平车挪到病床。他的丈夫呢，一直都在欣喜地用DV拍着孩子，一边拍一边念叨，宝贝儿你真有本事。
　　于是这样的疼，不光是生理上的疼，更演变成心理上的疼。现代女性，再倡导独立自主也好，要强能干也好，在平时，她们或许可以做自己的主，可是在生孩子的时候，除了身体上虚弱、极端痛苦之外，依然对自己的生命权和各种疼痛管理都毫无办法。一切都得依仗自己的亲人，譬如感受不到这种疼痛的老公，他的良心、他的理解、他对自己的感情……这个时候，一个对这种疼痛不以为然的老公，一个只顾看手机和拍儿子的老公，会多么令人绝望。
　　所以，榆林那位绝望的妈妈从窗台上的纵身一跃，至少应该能让这些不以为然的男人，多一点触动，能够去想一想，那种令人窒息的疼痛，是母亲为凝练生命付出的怎样的代价。付出这种代价的女人，除了换得自己的骨肉之外，也理应换得男人更多的疼爱。丈夫应该疼爱为你生下下一代的妻子，孩子更应该疼爱赋予你生命的妈妈。
　　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亲情，但是不要让母爱变成对于女人“你是个妈妈了，你要付出所有，你还要甘之如饴”的要求。真的，想一想你的妻子，想一想你的母亲，你永远欠她们一场鬼门关边的疼痛，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疼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