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邪典片”泛滥的秘密

资料图。 

曾在国内多家视频门户网站做过视频策划制作的白淼向法治周末记者直言，这类儿童“毒视频”能够堂而皇之的登录各大视频网站，与当前网站审核漏洞有一定的关联

法治周末记者 赵晨熙

大大的眼睛加之一头金色的长发，甜美的长相再配以动人的歌喉，让动画片《冰雪奇缘》的主角艾莎公主成为最受小朋友们喜爱的动画角色之一。

然而，在最近流入的一些动画视频中，艾莎公主却接连遭遇“虐待”，被迫接受了各种开喉咙、开颅等手术，画面异常血腥。

实际上，不仅是艾莎公主，包括米老鼠、小猪佩奇等众多知名卡通角色，都被经过再次加工后，出现在一些充斥着暴力血腥，甚至涉黄的视频中。

这类通过对经典卡通角色“二次创作”，伪装成儿童动画片来传播少儿不宜内容的视频被称为儿童“邪典”视频。

中国互联网协会信用评价中心法律顾问、知名IT律师赵占领向法治周末记者解释称，儿童“邪典”片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色情、血腥暴力视频，而是通过依托经典动画中的人物形象，对剧情进行变形演绎，以此将受众群体定位为儿童。这类视频会对儿童产生极大的误导甚至可能导致未成年人犯罪等问题，必须严厉打击，严肃处理。

污染全球儿童的“毒视频”

“真的很对不起大家。当初我们公司为了冲视频流量做了一个错误的示范——制作可怕视频，却忽略创作了这些带有恐怖题材的视频带给小朋友伤害和影响。”这是1月22日晚，广州胤钧贸易有限公司在微博发出的道歉信。

这家原名为“欢乐迪士尼”的微博账号并未像它简介中所承诺的那样“和大家一起走过你们的美好童年”，而是成为了国内首家因制作发布儿童“邪典视频”而被查处的视频制作公司。

据广州市文化市场综合行政执法总队副总队长江南介绍，1月23日，执法人员已对该公司的两处生产经营场所进行了查封，扣押用于生产经营的专用工具和设备，责令当事人停止生产经营活动，并已要求该公司将其所有相关视频下线。

事实上，此类儿童“邪典视频”并非近日才在中国出现，此前儿童“毒视频”问题已经在国外引起了高度关注。

2017年7月的一个晚上，Staci Burns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做饭，3岁的儿子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IPAD看视频。

“妈妈，有妖怪吓唬我！”听到儿子忽然的惊叫声，Staci Burns匆忙冲出厨房，定睛一看后她也不禁被吓了一跳：孩子正在看的这部看似是《狗狗巡逻队》(又被译作《汪汪队立大功》)中的卡通形象，情节却是卡通人物坐在车上，撞上电线杆，瞬间葬身火海……

《纽约时报》对此事件进行了报道后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关注，网友还发现YouTube上存在的其他一些少儿不宜的恶意动画短片，这些动画片和原版动画片被一起归在了儿童区域。

由于《冰雪奇缘》里的艾莎公主是这类视频中最常出现的主角，这一事件也被称为“艾莎门事件”。

在舆论抗议下，YouTube开始大规模下线这类视频并封禁账号。据统计，截至2017年11月，YouTube宣布已删除了超过50个频道、15万个相关视频。

今年1月16日，一篇原文发表在国外社交网站Reddit上的名为《一群变态锁定观看YouTube的孩童，我以前为他们工作》的文章在微博被转发。

文中作者自称此前所在的动画制作公司就是将儿童熟悉的卡通人物包装成为血腥暴力或软色情内容，甚至是虐童的动画或真人小短片。文中同时提到，类似视频已经从国外悄悄渗透进了国内，很多主流视频网站内都可以搜索到类似的视频，而且一些视频已经属于“本土制造”，内容都是中文对白。

这篇文章发出后，儿童“邪典视频”开始进入中国家长的视线，一些隐藏在各大视频网站中的儿童“邪典片”也纷纷被网民揪出。

“毒视频”如何过审查关

当看到妈妈群中转发的一篇有关儿童“毒视频”的文章后，潇晓迅速地拿起桌子上的IPAD，这是孩子平时看动画片的“首选”，里面有很多从各大视频网站缓存下来的动画片。

潇晓隐约记得，前几天3岁的女儿在看一部米老鼠的动画片时，曾大喊：“妈妈，米老鼠被车撞了，快救他啊！”

当时正在一旁看电视剧的潇晓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孩子正在看的动画片，“除了觉得米老鼠好像没以前看的那么‘像’，别的真没在意”。

如今回过头去搜索，潇晓发现那部米老鼠“出车祸”的动画片已经被停止播放了。

“这部动画片肯定属于国家近期严查的儿童‘邪典片’。”但更令潇晓后怕的是，自己平时都是在常用的视频网站中为孩子搜索动画片，怎么就会误下了这些“毒视频”？

曾在国内多家视频门户网站做过视频策划制作的白淼向法治周末记者直言，这类儿童“毒视频”能够堂而皇之的登录各大视频网站，与当前网站审核漏洞有一定的关联。

白淼解释称，视频网站每分钟就有大量视频上传，因此，靠人工一分钟一分钟去看是不可能的，基本都采用人工智能软件进行辅助审查。视频上传后，机器会首先进行审核，主要原理是先建模，然后把视频导入海量的违禁视频库里进行对比。机器审核过了，人工一般再检查一下标题就可过审；没过的会通过人工对视频图像抽帧来做审核，文字则是通过关键字排查。

“但这些方法却让儿童‘邪典片’很容易就能过关。”白淼分析指出，这类视频均以经典卡通人物作为主角进行二次加工，同时配以欢快的音乐、艳丽色彩等作为混淆，且视频并非通篇展示血腥暴力等少儿不宜内容，而是巧妙地将这些内容隐藏其中。比如，先播放卡通人物去医院路上的趣事，然后进到医院后经历了各种“残酷”的治疗或是在睡觉时遭受到捆绑等。

这种手法不同于传统意义上“露骨”的违禁视频，很容易会被机器审核放过。“米老鼠打针”“艾莎公主治病”这样的标题也与正常动画片、儿童剧没太大区别，没有明显黄暴色彩，加之此前涉及动画类的有害视频相对较少，通过人工审核也不成问题。

通过审查后，这些视频的标签就会同样被定为“卡通”“教育”等，将与正常动画视频一同混杂在儿童频道里，家长在搜索动画或下载时，基本都不会发现这其实是部“毒视频”。

更为严重的是，当前各大网站都在采用的通过大数据为用户精准推荐，反而变相增加了网民接触“毒视频”的几率。如果用户曾经误观看或者误下载过此类儿童“毒视频”，就可能在后续推送中再次“中招”，形成恶性循环。

低成本高收益的诱惑

为什么要制造这些“毒视频”来坑害未成年人？被查封的广州胤钧贸易有限公司在道歉信中曾坦言这是为了“冲流量”。

“其实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牟取视频背后带来的金钱利益。”赵占领一针见血地指出。

赵占领介绍，目前各大视频网站的通行规则是只要视频点击达到一定数量，网站就会自动在视频开头或中间插入“贴片广告”。用户打开视频，广告就会自动播放，即便VIP客户可以关闭广告，但最初点击视频时也相当于默认开启了插入广告，视频上传者由此获得广告收入的分成。

国外“艾莎门事件”的调查结果也佐证了这一事实。据美国新闻聚合网站Buzzfeed调查报告显示，在YouTube上的大量儿童“邪典片”大范围下线之前，这些上传视频的频道平均每月可获得超过50万美元的广告收入。

“与传统动画片相比，此类毒视频更接近于一种‘猎奇’视频的性质，受众将不仅局限在小朋友身上，也在透过血腥、性等内容来刺激吸引大人们的关注。”赵占领补充指出。

事实上，不仅是近日被封杀的儿童“邪典片”，网上还充斥着一些暗含血腥暴力、性诱惑等内容的“毒游戏”。

北京小伙李凯就曾经在闲逛小游戏下载网站“7k7k”时下载过一个恶搞游戏。玩法很简单，玩家只需动动鼠标和键盘便能利用游戏里可以捡到的各类道具“互相伤害”，用刀砍伤或用***打倒后，伤口处会有大量断肢、喷血等血腥特效。

“制作这些小游戏大多只需要一个通用模板就可通过变换不动的美工风格，设计出众多角色内容不同但风格模式类似的小游戏，成本非常低廉，儿童‘毒视频’同样如此。”白淼表示，这类视频虽然用到了经典卡通人物，但并非正版授权作品，而是自行抄袭角色设计并改编剧本，由于只是为了靠低俗的桥段来博眼球，因此不必拥有较高的美工和场景设计，有些真人扮演的角色，由拍摄人员自行即可完成。

“正是这种低成本背后的高收益，让一些别有用心的公司铤而走险，意图‘以小博大’。”白淼直言。

对儿童的危害巨大

这类制作成本低廉的视频，对儿童的负面影响却是巨大的。

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数据显示，中国18岁以下青少年网民的数量有1.7亿，中国一线城市的儿童平均每天花3.5小时上网。网络视频已成为当前儿童日常观看动画片的最主要途径。

“如果在儿童时代就被这类视频所污染，影响是巨大的。”儿童青少年心理教育专家陈默指出，年龄小的孩子没有成熟的意识，在早期植入这类信息会造成极其错误的认知。血腥暴力的视频更会对孩子造成恐慌，对神经发育造成影响，容易造成后期注意力不集中、不自信等一系列严重影响。

中国社会心理学会会长、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教授许燕强调，未成年人好奇心强、模仿能力强，但辨别是非和抗干扰的能力较差。受此类视频影响，很容易歪曲认知，误以为暴力很正常、流血很好玩，并在生活学习中加以模仿，甚至可能成为校园暴力的诱发因素。

实际中，这样的惨剧已经上演过。2013年，江苏省一名9岁男童就因模仿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中“灰太狼烤全羊”的情节，将同村两名5岁、8岁的小伙伴烧成重伤。

“正规发行的动画片尚且会因为一些‘过激’的情节导致儿童进行错误的模仿，那些原本就在传递错误价值观的‘儿童邪典片’的负面影响力更不容忽视，必须坚决打击。”赵占领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