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没头脑”，孩子“不高兴”

　　制图/黄欣

    齐乔正

　　“你要选那种字体比较大的绘本呀，方便认字”，“你都上二年级了，怎么能只看绘本呢，应该看看图少字多的书了”，“你要多看点经典名著呀，对你写作文也有好处”……在刚刚结束的上海国际童书展现场，诸如此类家长指点孩子选书的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家长们在活动现场翻来覆去关于“怎样才能让孩子喜欢上读书”的追问，令日本绘本大师五味太郎在跟记者聊天时候忍不住反问：引导自己的小孩喜欢上读书这种事情，家长们为什么会来问我要办法？还有，绘本阅读为什么一定要与孩子的教育挂钩呢？
　　我们面对的现实情况就是如此。低龄期的绘本阅读还在其次，学龄期的童书阅读被家长们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期待：认字、作文、做人、看书越多越好、到一定年龄必须补充经典名著，等等。这些期待有错吗？我们当然不能说错。但，家长们的美好期待，落到孩子们头上，未必就能获得良好的反馈，有些时候甚至可能是负面的。
　　无论在中国还是日本，五味太郎被太多家长问过“怎样才能让孩子喜欢上读书”之类的问题，这位以《鳄鱼怕怕牙医怕怕》在中国算得上家喻户晓的绘本大师说：“这些（关于阅读的）话题似乎都是在说孩子的事情，但实际上根本看不到最该被重视的孩子的存在，满眼都是对孩子指手画脚、让孩子这样那样的大人的影子。当我联想到自己所做的工作，可能也被淹没在这种不近情理的怪异文化中，就觉得有必要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为此，五味太郎专门写了一本献给大人的书，光看书名就知道其内容非常不客气，叫《孩子没问题，大人有问题》。他在书中直言不讳地列举了十种“不近情理”的大人的做法，包括：总是心神不定的大人、早已筋疲力尽的大人、总是试图考验孩子的大人、喜欢叫孩子服从的大人、任何时候都不懂装懂的大人、再怎么说也是缺少学习精神的大人……最搞笑的是最后这一项：不知何时已经不想做人的大人。
　　单说阅读这件事。阅读，是为了让孩子明白道理吗？五味太郎并不认可。“我不想通过我的绘本去教会孩子什么道理，只要能让孩子们从阅读的过程中感受到快乐就可以了。快乐也有很多种层次，凡是能打动人心的，都应该被理解为是一种快乐的体验，正因为这样，有时我们读悲伤的故事也会感到快乐。”
　　那么阅读是为了“被感动”、“被精神净化”吗？五味太郎非常毒舌地说：“大人都喜欢被感动。尤其是在过往的人生里很少体味到感动的人，更喜欢被感动，而且这类人还很喜欢让孩子体会感动。现实生活中，到处充斥着这种刻意让人感动的讨厌的想法，大家也似乎都乐于做　‘大家一起感动吧’这样的事情。但真正的感动，出现的时间、地点以及何种形式出现，都是无法预料的，‘感动’是很私人的东西。”
　　还有，家长要指导孩子什么阶段读什么书吗？“划分的初衷应该是为了给孩子提供有益的书或无害的书吧。但这真的太过操心了。一个人不知道何时何地会邂逅什么样的书，正是因为存在这种不确定性和冒险性，书才有了生命和价值。确定一本书到底是有益还是无益，有害还是无害，才是读书的乐趣所在。但是现在，正是对这一点根本不理解的人——也就是不太喜欢书的大人，把孩子的书的世界搅得一团糟。”
　　你是五味太郎笔下所谓“不太喜欢书的大人”吗？很遗憾，这并不是一个会令大多数家长感到心安理得的问题。
　　可以看一组简单的数据。当当2016年图书销售额近140亿元，比2015年增长27%；其中童书销售37亿元，同比增长35%。近5年来，当当的童书销售逐年稳步增长30%以上，都超过同年图书销售总额的增长率。看到了吗？是大人的阅读量拖了孩子的后腿，而不是孩子拖大人的。
　　前段时间，“最好的学区房，就是你家里的书房”的说法，在朋友圈里流传一时。很显然，这里的“书房”，不能只有童书，更应该有家长的优质阅读，家长的自我修养。但在焦虑于孩子的阅读、每年花大价钱为孩子选购童书的同时，有多少家长的休闲时间只是默默拿出手机，狂刷朋友圈？那些在朋友圈转发过所谓名家名言，却被揭穿根本不是该名家的名言后再默默删除的家长，是不是都欠孩子一个解释？
　　关于童书阅读，我听过另一种可爱的阐述，来自于童书作家、翻译家任溶溶。老先生写过《没头脑和不高兴》，翻译过《安徒生全集》。几年前我在采访中问他，看过最好的爱情故事是什么？他说是《海的女儿》，“从小看到老，每看一次都像完成一次自我净化，这是我看过关于爱情、奉献、自我的最好的故事”。为什么有的孩子会不喜欢看书呢？“这要怪家长呀。家长嘛‘没头脑’，弄得孩子就只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