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废纸打包厂一天亏百万纸价“过山车”上的众生相

    华龙网12月22日6时讯（首席记者 佘振芳 记者 王玮）“几个月挣了好几年的钱，一个月又赔光了！”收了10年废纸的回收站老板何女士告诉记者。近期，国内废纸回收价格先暴涨又暴跌，在长长的产业链条中，有人欢喜有人忧。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行情？对整个行业又将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记者走访回收站、造纸厂、经济学家，试图解析纸价“过山车”行情背后的逻辑。

    回收站老板：纸价步步惊心 心脏病都要犯了    

渝北区人和街道，何女士的回收站已经开了10年。记者 王玮摄

    “我的心脏病都要犯了！”对于重庆渝北区人和街道一家废品回收站老板何女士来说，最近的行情，在她10年行业生涯中，简直闻所未闻。

    在何女士的回收站附近，是富悦景园、人和家园、协信柠檬郡和加新花园等大型小区，曾经生意最辉煌的时候，一天能收到8吨左右的废品。    

人和街道附近每隔几米就有一家废品回收站。记者 王玮摄

    10年来，她的回收站从一个小摊摊，慢慢扩大到现在拥有一个近100平米小院坝和3辆送货车的回收站。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涌入市场，附近几条街上，废品回收站如雨后春笋一般生根发芽，每走几步就有一家，如今已有了十几家。

    以前，回收站最青睐的是废铜、废铝等，不知何时，废纸的身价逐渐看涨。在何女士的印象中，这轮涨价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的——从每斤4毛开始，很快就涨到了1块，直到今年8月中旬，涨到2元一斤。

    飙涨的速度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废纸成为了抢手货，有的回收站老板亲自上门去收，有的人开始囤货。业内流传着一个段子：某回收站老板囤纸数百吨，在价格最高时出手，一天赚了十几万。

    大家开始跟风，何女士也一样，她开始只收废纸，其他废品都不再收进。但令人吐血的是，涨价没几天，又出现了暴跌，很快跌到了7、8毛。

    “那几天我收进来还是2元，晚上拉去打包厂，就变成8毛了，白干了不说，还赔上人力和运输成本，一天就亏了一千多。”何女士欲哭无泪，她再也不敢囤货，也拾回了其他废品生意。

    打包厂：收废品如炒股 盯行情如盯大盘    

废纸打包厂。记者 王玮摄

    从何女士的废品回收站出来，前行到十字路口右转，不到200米，就是一个废纸打包厂，左面堆放着零散的废纸箱，右面则是码放整齐的“废纸块”。

    回收站老板和散户们开着小货车、蹬着小三轮将从各家各户收来的废纸送到这里，经过分类、称重、打包，压缩成一大块一大块的废纸块，每块足有一吨重。这些废纸块将被运送到造纸厂。

    在这里，计量单位由斤变成了吨。“今年是我做这行以来涨跌幅度最大的一年。”打包厂的负责人郑勇指着里面的废纸块感叹，最疯狂时，好几家纸厂业务员同时来这里抢货，价钱也是一家比一家高，一天涨两次，当天的差价就可以带来几万块的收益。“我们老板在别处还有好几家打包厂，那段时间，他笑开了花。”

    好景不长，国庆后全国各大造纸厂连续下调废纸价格，郑勇记得，跌得最厉害那几天，上一车货还是2000块一吨，下一车就跌到800块，前后不到半个小时。一天之内，老板亏了几百万。

    随后，纸价进入了“上蹿下跳”的周期， 没人敢存货，都是当天收的货当天发出去，后来又慢慢回暖，涨到了一块多。

    “每天都神经紧绷，我的工作就像炒股一样，像盯大盘一样盯着纸厂报价和市场消息。”郑勇苦笑道，这不，12月2日-3日，全国43家造纸厂的最新废纸报价显示，其中有40家纸厂又开始上调纸价，幅度在40-150元/吨。

    小纸箱厂：夹缝中求生存 不转型只有等死    

废品回收站外堆放着大量废纸箱。记者 王玮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永川一家小型纸箱厂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告诉记者，今年的行情是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在他看来，这一轮废纸的价格波动，主要受政策影响。

    他告诉记者，很多造纸厂都喜欢进口国外废纸，因为价格低、质量高。今年8月，环保部发布新版《进口废物管理目录》，将未经分拣的废纸从“限制进口”调整为“禁止进口”，回收(废碎)纸及纸板被列入“禁入名单”。《目录》一经发布，进口废纸供应量有所减少，废纸回收的价格进入上升通道。

    另外,由于“双十一”销售季,企业对于包装用纸需求量增大,一时供需不平衡,也导致价格上涨。

    该负责人表示，前期价格高，导致废旧纸品大量进入行业的流通链条,对造纸厂来说出现了供过于求，所以降价也是必然的。

    10月15日开始，广东地区纸厂开始下调废纸回收价格，起初是三四百元，到20日开始，带动全国收购价断崖式下跌，最高跌1000元。随后，纸价又经历了补涨和回调的大幅震荡，调整幅度在700元上下。

    据中国纸业网最新数据，大部分纸厂又开始上调价格，河北省保定市东方造纸有限公司等5家公司宣布，12月1日起，高强瓦楞纸等产品上调200元/吨。

    “我们就像坐上了过山车，身不由己，因为我们没有定价权。”该负责人说，“能活着就不错，由于环保门槛提高，有的小厂已经被淘汰了，不转型只有等死。”

    大型纸企：意外起死回生 股价纷纷翻倍    

    造纸行业属于国民经济中重要的基础原材料行业，近年来增长乏力，根据《2016-2022年中国造纸行业发展态势及十三五发展动向预测报告》，去年造纸行业收入、利润总额分别为14687.4亿元、844.1亿元，近五年复合增长率分别为4.2%、5.1%。与此同时，行业盈利能力不断下滑，平均毛利率、税前利润率分别从2010年的13.94%、11.9%下滑至2016年的12.92%、8.3%。

    而随着这一轮上涨，一批大型纸企纷纷起死回生。

    在上市纸企最新公布的三季报中，博汇纸业净利润6亿元，同比增加470%；山鹰纸业净利润14亿，同比增加591%；玖龙纸业最新年报则表示，其2017年（跨年度）净利润44亿港币，同比增加291%。

    纸企在资本市场上也受到追捧。去年8月开始，博汇纸业股价从最低3元/股上涨到最高7元/股，山鹰纸业从最低不到3元/股上涨到最高接近6元/股，玖龙纸业更是从不到6元港币/股上涨到接近18元港币/股。纸企股价最高涨幅均达1倍以上。

    业内人士称，大型纸厂大量新建产能将面临环保门槛、消费端难以消化的问题，而在存量市场中寻找优势标的，通过兼并收购实现版图扩大与产业链协同将成为发展方向之一。未来，大型纸厂话语权将大大增强。

    造纸行业：要守住绿水青山 须主动提档升级

    产业链上的悲喜，放在新时代的背景下来看，是必须承受之重。

    “纸价的上涨并非无据可循，对于造纸企业来说，对废纸的回收、处理、再加工、排污、污废物处理等一系列的环节都需要投入大量成本。”在重庆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博士生导师、教授蒲勇健看来，这一轮纸价波动现象是合理的。

    或者说，这也是造纸行业走向更有序经营的一个必经过程。蒲永健指出，靠低价来竞争对整个造纸行业是不健康的。部分企业通过低廉的运作成本以获取价格方面的优势，肯定会减少环保方面的投入，这会直接带来对环境的破坏和污染，从而也形成恶性的行业竞争，对未来行业经济和社会发展有很大的负面作用。

    人们对蓝天的渴求、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从未像现在一样迫切，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必须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环保在当下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因此，纸价的合理上涨、小型纸企的退出、大型纸企的起死回生都属于合理、有序的现象，是行业优胜劣汰的一个过程。

    对于未来，蒲勇健认为，大型纸企的市场份额会更大，国家和政府对环保力度的加强，也会推动造纸行业的规范化运作，从而制造出更加优质的产品。此外，纸价也会稳定在一个区间内，整个行业会形成一个良性的发展。

    “如果不想被市场排挤，则必须以提高效率、降低能耗、减少污染为核心，实现产业的不断升级。在追求经济效益的同时考虑环境保护，守住绿水青山才能创造金山银山。”蒲永健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