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批判中继承 在创新中发展

　　复旦大学中外现代化进程研究中心主任、复旦大学资深特聘教授姜义华

    在如何对待中国传统文化的问题上，应邀出席此次论坛的复旦大学资深特聘教授姜义华认为，严重的历史虚无主义倾向已经得到克服，但是，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旗号厚古薄今、颂古抑今、是古非今的倾向则趁机膨胀。应当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方法，还中国传统文化以本来面目，真正做到在批判中继承，在创新中发展。就此，晨报记者在论坛现场专访了姜义华教授。
　　新闻晨报：弘扬优秀的传统文化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姜义华：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有不同民族、不同时代、不同流派。比如藏族、蒙族、维吾尔族、傣族、苗族都有各自的语言和文化，汉族不同地区的文化也各异。到底什么样的文化是优秀的传统文化？我们要弘扬哪些？这本身需要界定；其次，在强调弘扬民族文化、增强文化自信的同时，不要忘了自身文化的弱点。在发展自身的同时，也要认真研究人家的文化。所以我做的报告的题目是《在批判中继承在创新中发展》，核心仍在于创新。
　　新闻晨报：儒和道大家谈得很多。墨家有不少思想比如“兼爱”、“非攻”在今天的国际关系中也很有现实意义。墨的思想在民间仍有基础吗？
　　姜义华：先秦影响最大的不是孔就是墨，墨家与儒家不分伯仲，后来为什么它的影响退化，其实是一部分融入了儒家。《礼记·礼运》篇中的大同思想基本是墨家的，儒家一开始并不讲大同。美国学者何炳棣专门谈墨家入秦。墨家思想在中国民间一直有着非常大的影响，有田同耕、有饭同吃，人们的日常思维、风俗习惯都保留了大量墨家的思想。
　　新闻晨报：今天当我们谈到全球治理，总是会提到“中国方案”，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智慧能否古为今用来对治世界之缺？
　　姜义华：首先不要认为只有中国方案可以补世界之缺。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提出过一个观点，他认为，不同的文明尽管在历史上有着前后的差异，但基本上是等价的，既有历时性，又有同时性，不存在明显的优劣之分。我们打破西方文明中心主义的时候，也不要搞成中华文化中心主义，还是得平等地看待各种文明，这样才能相互融通，构成新的解决世界难题的方案。
　　新闻晨报：当一种相对弱势的文化遭遇相对强势的文化，是不是必然地会被后者吸引并丢失自己的文化之根？资本主义与新自由主义在多大程度上会扭曲人心？
　　姜义华：学术研讨跟现实世界还是有所差异，后者恐怕要复杂得多。按照亚当·斯密的说法，人都是经济人，是自利的人，都把利益放在第一位；但是，亚当·斯密也写过《道德情操论》，他还是强调了道德的一面。新自由主义虽然在欧洲很有影响，但是，保守主义也还是与其平分秋色。当我们发展到一定阶段，可能有些人对新自由主义更感兴趣，认为更有用，但是，反对新自由主义的也大有人在。这些思潮在大的变革时期就如同一个个弄潮儿，不存在谁主沉浮。
　　新闻晨报：说到家庭结构的变化，我想到了城市化的变迁。用费孝通先生的话来说，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随着乡村的消失，“乡愁”也渐渐爬上了人们的心头。您在报告中提到“第四次农村包围城市”、“建设新型生态文明”，这些能不能解决中国人的乡愁问题？
　　姜义华：城市最大的优势是资本的集结、人口的集结、信息的集结，也是技术的集结，最大的弱点是人情的疏远。但是，城市现在正在形成一种新的人员集结的方式，微信群就在解决每一个孤立的人怎么成为社会人的问题。通过虚拟平台，大家建立起联系，说明人还是社会人，尽管有一段时间喜欢离群索居，精神上自我孤独化，但实际上，过了这段时间，人之为人，还是得融入社会。传统文化也是构成现代城市精神的重要资源。现代城市文明有很大的缺陷，密集的人口给用电、用水造成负荷，而信息革命带来的便利使得人员不必再像过去那样集结，过度的集中必然要走向分散，很多机构都可以移到乡村去，比如养老、医疗。
　　新闻晨报：在国际上我们力推的是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个概念背后有什么样的文化支撑？
　　姜义华：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地域性的联系可以发展成世界性的联系。人类社会最初可能只是一个部落社会，人与人之间是血缘的联系，范围比较有限，人数不会太多，后来发展成地域性的联系，比如一个乡村，再到后来，交往多了，互相之间需要保障安全和稳定，就形成了国家与民族的联系。而今天的发展又更进一步，变成了世界性的联系。原来主要通过商品市场发生交易，现在发展到每一个人可以和世界范围内的商品市场以最快的速度发生联系。今天，无论是朝鲜核试验还是美联储加息，都和我们的生活有直接关系。这就是我们说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因为人的社会性已经从原来的地域性联系扩展到了世界性联系，每个人都是构成世界联系的一个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