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物形象在矛盾中升华

    山歌剧《客魂·家风》剧照。

    ●尹洪波

    大型山歌剧《客魂·家风》以客家大迁徙为背景，演绎了以李广传、孙立秋等为代表的一群客家先民，从中原一路迁徙至岭南的故事。

    独出心裁的叙述

    这部山歌剧对我一直以来的“戏剧结构”观念，有所颠覆。初次阅读剧本的时候，我认为矛盾线索不清晰，情节组合有些粗糙，有一种走到哪里说到哪里的意思。但观众看的是“戏”，品尝的是“艺术果实”。看过演出，再品读剧本，就可以清晰地发现，剧本几乎没有“过场戏”，并且每一场戏，都有“戏核”。第一场，李广传挟人头寻仇却遇到情人改嫁仇人，悬念强烈；第二场，李广传跟赵水德“斗酒”，男人的阳刚、客家人的风范，淋漓尽致；第三场，李广传断指救人，保护《四书》，客家人保护文化、传承文脉，像一记闪电，击中所有观众，并且链接了现实，深化了主题；第四场，盘阿月“逼婚”，绝对是本剧一大亮点，妙趣横生、大有惊喜；第五场，“龙爷逼死”赵水德，悲剧的分量、重如泰山；第六场，李广传上山……每一个“戏核”，都是一枚丰硕的果实，都有一个精彩的发现，都是一个看点，一个激情点，让观众欲罢不能，激情贲张。随着“果实”的铺排，剧情往前一步一步地迈开，一场一场，风驰电掣，云走雾动，令观众山阴道上应接不暇。链接这些“戏核”的，不是精致的细节铺垫，而是一个苍凉悲壮的画面，一段感人至深的优美唱词——南迁的客家人，用“百家姓灯笼”排成逶迤长龙，山高水远，征途遥遥，歌声从肺腑深处发出：

    风卷黄河浪，

    摇落岭南霜……

    剧本努力体现的“主题”，是客家人大迁徙的命运。既然讲述的是客家民系的命运，所以，客家代表李广传的矛盾对立面，是命运。赵水德、孙立秋、盘阿月、原地山民、官府、入侵者等等，都是命运的一个组成部分。根据主题的需要，出于提高演出张力的需要，编剧独出心裁地采用了“史诗叙述体”。如此叙述，剧情如激流滚滚，汹涌向前，在洪钟大吕般的命运交响曲之下，大气磅礴的推进气度，统摄了观众的注意力。

    构筑形象，人物出彩

    我认为，一出戏，写出了人物，血肉丰满，性格独具，活色生香，傲立于艺术画廊的人物，就是最大胜利。

    《客魂·家风》塑造李广传的主要技巧是给他设置了几组矛盾，并且成功地运用戏剧手段表现了他处理这些矛盾的态度和动作。

    剧本给李广传设置了爱情矛盾。知道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人孙立秋嫁给了赵水德，他要报夺妻之恨，但是，听孙立秋说是因为崇敬赵水德，为了报答忠良，而自主以身相许之后，这个狂野的汉子冷静下来。虽然不能得到立秋的婚姻和爱情了，但是，他的心，海枯石烂情缘在，天地变迁志不移。所以，人见人爱的盘阿月动用了所有“求爱手段”，也不能得到他的爱情。但是，当事关客家族人的生存和安危，需要他“嫁”给盘阿月为夫的时刻，他听从了孙立秋的建议。有了婚姻之后，虽然他别有所爱，可是他拒绝首鼠两端，脚踩两只船，恪守“夫”道，光明磊落，有礼有节，对得起婚姻，对得起盘阿月，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和名誉。而对立秋，即便在她已经获得爱情的自由之后，相守多年，至死没有越雷池一步，一直到最后的同生共死，也是情如兄妹。

    剧本还给李广传设置了忠义矛盾。朝廷冤杀了他的父亲，他成了“流亡的草寇”，但是，每当朝廷倾覆、民族危亡的时候，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振臂一呼，锐身赴难。终于，在他可以抽身而退的时候，在他可以苟且享受的时候，再一次为了民族危亡，以孤军抗强敌，布袋谷一把冲天大火，舍身而报国。

    他的爱恨情仇，都是在激烈复杂的斗争中保持“中规中矩”的，也是非常有性格、有戏剧性的。比方说他跟赵水德之间，赵水德是奉命监斩他父亲的人，而赵水德又是送信让他逃命的人；赵水德是“霸占”他的情人的人，同时又是他的情人相敬相爱的人。他恪守道德底线，即便是随时可以处置赵水德的时候，也是以礼相待。他曾经与赵水德“拼酒”以泄愤，仇恨像狂飙的野马，而道德如坚实的缰绳，两个人没有拼出输赢，却拼得观众泪水涟涟。最终，因为“龙爷灾难”，他要替赵水德死掉，却被赵水德抢先一步，为族群生存而牺牲。赵水德的牺牲，换来一个知音，换来一个南迁的接班人，换来一个“叛逆逆转”的客家领袖。

    这个剧本原来的名字是《风从中原来》，什么风？民风，家风，风俗，一言以蔽之，客家文化之风。我们要注意到，李广传这些矛盾的设置，固然丰满了人物的血肉，固然增加了强烈的戏剧性，同时，也紧密契合了剧本的宗旨：对民族文化之风的张扬。

    让人物生活在各种矛盾中，让人物富有文化含量，让人物契合主题精神，让人物个性独特，让人物血肉丰满，让人物活灵活现……这是看过演出后再读剧本的又一个深刻感受。

    （作者系广东文艺创作研究室主任、国家一级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