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重人生”的挣扎与重生

    少华和曾经照片上的自己合影，现在充满了自信。

    前不久，在中山市小榄人民医院减重中心十几位减重患者共聚联谊。时隔一两年，不少人互相都不太认得但都愈发精神了。在该院减重与代谢病外科门诊，医生办公桌上有数本牛皮纸的相册，一页页翻开，上面记录的都是患者手术前的模样。对着照片看如今的真人，个个变化甚大。这些患者坦然接受曾经的自己，正是过去的经历让他们对改变后的日子更为珍惜。

    记者获悉，目前中山地区有中山市人民医院和中山市小榄人民医院可以开展腹腔镜减重与糖尿病手术（以下简称“减重代谢手术”），近日记者走访了这两家医院，与亲历了手术的患者们面对面，回望他们的减重历程。肥胖曾让这群人遭受歧视、忍受病痛的折磨，但在治疗寻找生活动力的道路上，他们都不曾停歇。

    文/图：南方日报记者 王谦

    1 煎熬

    “生活没有希望与梦想”

    今年46岁的梁培好，从未想过能在不惑之年体会“重生”的感觉。20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工作，生活在她的眼里就是一团灰霾，不知何时到头。梁培好有遗传的肥胖症，肥胖又带来了数十种并发症，最多的时候她同时患有11种疾病，包括糖尿病、高血压、哮喘等。

    因为家境贫穷，梁培好读完小学二年级就没有继续读书。13岁开始打工，从十几岁开始她就比同龄人胖很多。到了20多岁，身高不到1米6的梁培好体重已达200多斤。随着不断发胖，她的哮喘病也加重了，经常感觉喘不过气，不能走什么路。“那时整天气喘，一躺在床上就感觉有石头压在胸上，睡不好觉，只能坐着睡。”在本是最好的年华，梁培好长期在家和医院两头跑，多种病痛加身让她身心俱疲。

    “别人嫌弃我肥胖、病又多，都不愿意招我工作。”梁培好说，26岁自己就停止了工作，除了买菜和去医院基本不出门。如果哮喘发作，每隔4个小时就要去医院打一次针，好在社区服务站离家里并不远。偶尔不发病出门还听到“你今天怎么没带吊瓶出门了”这样的调侃。那时，梁培好感觉自己像个怪物一样，对生活没有任何念想，精神恍惚抑郁。“才20多岁，就感觉自己在等死一样。”回想过去的20多年，梁培好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

    不同于梁培好是先天遗传的肥胖，少华是因为1999年生完女儿后身体没有消肿，为了治病吃了一些有激素的药导致发胖，身高不到1米5的少华手术前有160多斤。

    前5年，少华转行做了月嫂，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客户。“我和客户见面后，他们总是说你回去等吧，一等就没有了消息，客户并不相信自己。”少华说，有时候去店里买衣服，走到店门口，店员直接就说美女，这里没有合适你的码。

    曾经有200多斤的冯浩然则回忆，自己最讨厌去的地方是水上乐园，有不懂事的小朋友直接当面称自己是“大肥猪”。因为爱吃，冯浩然从小就比较胖，2007年大学毕业后在中山艺术团工作，以唱歌为职业，肥胖除了影响他在舞台上的自信，平常走在街上也感觉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最让冯浩然崩溃的是2009年体检查出了糖尿病，这对于他就像晴天霹雳。一想到糖尿病很难根治，26岁的冯浩然就深感无助孤独，生活被一团阴影笼罩，丧失了希望和梦想。

    2 寻找

    期待主宰自己的命运

    生活要继续，作为家里的支柱冯浩然开始在网上查找资料，第一次知道了减重代谢手术，感觉看到了一点曙光，可是跟家人沟通后遭到了反对，家人担心风险，于是他开始了长达5年的保守治疗。胰岛素注射半年后，冯浩然开始改用口服降糖药。但是血糖不仅没能很好的控制，反而越来越严重，并且出现了并发症，对于他来说是雪上加霜。

    因为肥胖，冯浩然有时候唱歌唱不了几句就喘不上气，睡觉只能侧身睡，吃饭也有很多禁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血糖”就像梦魇紧紧缠绕冯浩然的生活。“那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医生说我病变了，只剩几年的时间，要我好好享受生活。”经历这个梦境后，冯浩然重新想到了减重代谢手术。他决定，这次无论怎样也要坚定地走下去，主宰自己的命运。

    2016年11月11日，冯浩然鼓起勇气来到了市人民医院普外三科，经检查自己的情况均符合手术指征，家人在了解手术的风险和效果后顾虑也消失了。4天后，冯浩然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走进手术室，做了腹腔镜下胃旁路术，术后血糖从原来的16—17mmol/L降到5—6mmol/L，完全恢复正常。两个半月后，除血糖正常，体重也维持在80—83kg。

    在梁培好的家人得知可以通过手术治疗糖尿病时，也决定攒钱为梁培好手术。凑够了钱后，梁培好于2017年8月在市人民医院完成了手术。术后第一个月，梁培好瘦了30斤，第二个月瘦了10斤，第三个月8斤……5个月后，梁培好的体重从最初的216斤变成了现在的156斤。虽然和普通人相比还是偏胖，但对于梁培好而言已是极大的变化了。

    同样发生大改变的还有今年27岁的梁富彬，“我胖的时候，去坐摩托车，别人都不搭理我，还说要加钱。”从小就胖，总是被嘲笑，让梁富彬一直敏感而自卑。去年5月做手术后，他的体重已经从326斤瘦到了230斤，但这相对于1米6左右的身高而言，仍然是超重。

    现在，梁富彬平常仍是呆在家里，不太喜欢出门，偶尔出去帮亲戚做一点活。五六年来一直没有做什么事。在他的心底，一直期待自己更瘦些，这样才好找工作，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再瘦80斤到150斤。

    3 改变

    “过上正常的日子就是惊喜”

    瘦下来后，梁培好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不仅食量减少很多，而且买了新衣服、剪了短发、会收拾打扮了。她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跑步，然后去上班。“我瘦下来后，儿子非常高兴，说只要我不生病，身体健康，这个家就会慢慢变好，只要我好我们就可以有好日子过了。”梁培好对未来满怀期待。

    一直照顾梁培好的个案管理师余璐萍仍然记得，手术前梁培好十分颓丧，总穿很旧的衣服、留着长长不怎么打理的头发，整天闷闷不乐爱胡思乱想。现在彻底转变，整个人都有了精气神。“我真的非常高兴，现在还找到了工作，终于可以自食其力，不再拖累家人了。哮喘不发作了，很多疾病都不用继续吃药打针了，太感谢你们了！”梁培好眼里闪着光又微微湿润，对市人民医院普外三科的主刀医生陈宏、主管医生王尧和余璐萍连声道谢。

    虽然这么多年治病的花销家人没有一句怨言，但梁培好总觉得亏欠。梁培好的丈夫比她大10多岁，平常在工地里工作，家里的开支全靠丈夫一人的收入。这些年不断看病的支出，让本不富裕的家里捉襟见肘。17岁的儿子读完高中就开始外出做事，帮家里减轻负担。“儿子说不怕辛苦，就想挣点钱帮我治病。”梁培好说，自己现在能工作有收入是最开心的，幸好有家人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和关爱，才得以让她没放弃治疗的希望。

    同样瘦下去的少华找工作也变得容易多了。2015年10月少华入院手术，术后半年，少华成功减掉了60多斤，又重拾了自己的老本行，做起月嫂。“现在很多人请我了，接单接到忙不过来，现在的生活很开心充实。”少华看着医生电脑里保存着的自己手术前的照片，不禁笑了起来。“以前走三楼要歇几次，睡觉只能睡几个钟头，现在上楼变轻松睡得也好了，手术后糖尿病和哮喘病都好很多，基本可以不用吃药了。”

    这一年多来，冯浩然的生活也早早回到平静中，血糖和其他身体指标一直都在正常值。2012年他考到中山的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后，平常也会进行一些演出，如今站在舞台上的他更加自信了。回想几年前的自己，冯浩然感慨恍如隔世，现在的他对生活充满感恩。曾经事业的不如意和身体的痛苦在如今看来都变得云淡风轻了，人生终究又正常了。“今后，我想试试在不影响唱歌的情况下，体重能不能再瘦一点。有时候人不跨出第一步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生处处有惊喜，谁又说不是呢？”冯浩然笑说。

    4 现实

    越肥胖手术风险越高

    现在梁富彬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去菜市场，去见那些从小看他长大的熟人。因为别人都会说一句“你怎么又瘦了，都不认得你了！”前不久，梁富彬去社区服务站，长期帮他看病的医生第一眼竟然都没有认出他来，这把梁富彬高兴坏了。“别人总问我瘦的近100斤去哪了，医生说是脂肪慢慢分解掉了，把多余的油、多余的尿酸和血脂代谢出去了。”梁富彬减肥后，总有人调侃地问他，于是他一本正经地向医生求教，然后发个朋友圈广而告之。

    梁富彬如今每隔一段时间仍去减重门诊检查。个案管理师杨慧英除了接待新患者，还要负责像梁富彬这样做过手术病人的跟踪随访，一周接待数十位患者。

    已怀孕5个月的小冯也来复诊了，看着患者怀上宝宝的喜悦之情，杨慧英也多了一份成就感。“小冯是通过手术成功怀孕的6位胖友之一，之前一直因为胖难怀孕而困扰，术后减了大几十斤就顺利地怀上了。”

    小榄人民医院减重中心赵象文主任介绍，肥胖带来的危害是长期慢性的，重度肥胖人群平均寿命比正常人要少8至10年左右；肥胖还会导致各种代谢性疾病，比如糖尿病、高血压、关节炎、不孕不育等，这些疾病导致的费用更多。通过手术可以提前干预治疗，减少医疗资源的消耗和病人的负担。

    “减重代谢手术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腹腔镜胃旁路术，通过改变肠道结构，减少胃空间和小肠长度；另一种是腹腔镜袖状胃切除术，就是减少胃容量，降低刺激产生饥饿感的荷尔蒙分泌。”赵象文说，手术的控糖率远高于药物治疗，术后85%的糖尿病病人可以脱离药物，但现在很多人都不了解。

    记者获悉，中山地区这两家医院从开展手术以来，到目前已开展近200例手术。“有手术需求的病人其实很多，但中国人对手术的接受度低。美国一年有20万例减重代谢手术，我国人口基数大，达到手术标准的肥胖人群其实是远超美国的。但2016年全国只开展了6000例，相差很大。”赵象文强调，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也有人不适应术后并发症出现危险甚至死亡，但是概率很低，“越肥胖开展手术的风险越高，所以在符合条件的基础上越早做越好。”他建议，重度肥胖者即BMI大于32.5的人群进行手术。BMI在28至32.5之间的人群，如果合并代谢问题较难控制可以考虑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