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扁担奶奶:十来万债剩5万多,自强的人生不需解释

深深刻在脸上的皱纹,是“扁担奶奶”74年生活的“勋章”。

赵殿香没想到,自己一夜之间成了“网红”。对于这位老人,人们在她身上倾注了复杂又丰富的感情:有人觉得她生活不易,看得心酸,有人觉得她每天辛苦进城卖菜,实在有点可怜,更多的人,只是想简单地帮她一把。

“扁担奶奶”看似是个“弱者”——高龄而又劳碌,但硬币的另一面,她又以自强、自尊和自立赢得这座城市的尊重。

很多人说,从“扁担奶奶”身上,看到了自己爷爷奶奶的影子。从这个角度看,赵殿香是传统而守旧的老人中的一位,她其实并不特别。

多称了一二两菜

“扁担奶奶”说,自己很好强,从年轻的时候就是。

年轻的时候,她就有过在生产队带领上百人劳动的经历,“没啥可怵头的。”这个闯劲,亦如七八年前挑起扁担进城卖菜一样。

村里的很多老人七八十岁了还在干活,但都是忙地里的农活,一辈子如此,甚至都没有走出过张家村,更别说仲宫了。

但赵殿香就敢。

进市区卖菜之前,自家种植的蔬菜,她都是拿到仲宫镇上卖卖,价格上不去不说,一些野菜也没人稀罕。几乎所有在镇上卖野菜的人都面临这样的尴尬。

就是如此,让她有了进城卖菜的念头。

赵殿香已经记不起第一次进城卖菜具体是什么时候了,第一次面对汹涌的城市是啥感觉,她一点印象也没有。没有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她推起小车、挑起扁担,就这么开始了,一切就好像是顺理成章。

“能多卖点钱。”赵殿香的理由似乎更直接一些。

很多城里人有吃野菜的习惯,生意因此还说得过去。以消炎为功效的蒲公英、有清热解毒功效的马生菜,是她摊位上最常见到的。其余的就是自家种植的芸豆、豆角、丝瓜等时令蔬菜。

赵殿香对自己种的菜很有信心,芸豆4块钱一斤、豆角3块一斤,比菜市场里的价格略低一些。遇到有人讲价,她一般会很坚决地拒绝,很少做出让步。但在称重时,她总是多称出一二两。

儿子李洪安总是沉默的,家里的大事基本上由赵殿香来盘算、操持,村里的红白事也是她出面。

还债的日子

还债成为这个家庭这几年的主要支出。

赵殿香卖一天菜能有百余元的收入,儿媳妇董晓芸每月能挣2000来块钱,一年算下来,能有几万块进账。

但家里五口人的吃喝拉撒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大孙女出嫁了,15岁的二孙女正在上初中,一个月三百来块钱的生活费也是赵殿香出。儿子重伤住院期间,还欠下了十来万的债务,虽然收入看起来不算少,但这个家的日子过得还是有点紧巴。

“上半年,我数了数攒下的钱,又还了6000块的账,一点点还吧。”李洪安失去劳动能力之后,家里还债这样的大事,就需要赵殿香去考虑了。

剩余的账还有五万多块,其中不少是欠的亲戚家的,也有借的不多的债主和赵殿香说,这点钱就算了吧。赵殿香不这么觉得,“都是庄户人家,日子过得都紧巴,我呢,能还一点就先还一点,早晚都得还上不是?”

19日上午,赵殿香的菜卖得比平时快一些,因为不少好心人是专门过来的。“姊们娘们照顾我,都是好人。”这是她嘴里经常念叨的话。在赵殿香看来,每一个来买菜的人都像是她的家人,“孩子”“姐姐”“妹妹”是她给予大家的称谓。

赵殿香摆摊的地方,总能成为焦点。周边一些年龄相仿的老人,总喜欢和她坐在一起拉个呱,顺便还帮她卖菜。

19日下午4点左右,制锦市小区的一位老人经过这里,停下来和赵殿香聊了几句。

“一些老姊妹和我拉呱,我也很开心,她们都跟家里人、邻居一样。”赵殿香说。

赵殿香和很多老人一样,有些小唠叨,说起曾帮助过她的人,她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嘴角微翘,带着笑意,残缺不全的牙齿露出来。更多的时候,她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似乎在想着什么。

“靠自己赚钱最实在”

不少来买菜的人总会多扔下几块钱,或者还没找零就赶紧离开。这个时候,赵殿香总是追上去,多往对方包里装上一袋菜,或是塞过去四五个苹果。

这种下意识的举动,让她觉得心安。

“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要出来卖菜?”这是赵殿香每天面对得最多的问题。

“儿子干活时掉下来,摔了头,没法干重活,家里没有壮劳力了。”她的回答,平静而简单。

74岁的赵殿香头脑清醒、思路清晰,认秤、算账、找零,反应都不慢。

“她七八年前就在这里,那时候还有一个集。”不少制锦市小区的老住户对赵殿香很熟悉,“这老太太厉害,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的,绝对不简单,一般人可不成。”

听到这些,赵殿香摆摆手,讪讪地笑着,“有啥厉害的,我一个农村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不如城里人懂得多。”

但多年的卖菜经历,让她具备了与人打交道的能力,与城里人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没人买菜的时候,她总爱把蔬菜缕整齐,一把一斤称好,有人在摊位前驻足时,她总是主动打招呼,“要点什么菜?”

有人问了价就离开了,偶尔有人会还价。她总是念叨,“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可能有人觉得贵,有人不爱吃,不能强求。”

青年桥和制锦市小区是赵殿香一天里固定摆摊的地方,不论在哪,离开之前,她顺手都会把垃圾和被人挑拣出来的菜叶收拾得干干净净,扔进垃圾桶。她说,能在这里摆摊卖菜已经很好了,就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赵殿香是88路公交车上的常客,公交司机对她很熟悉,老人要是哪天没在车上出现,他们第二天都会特地问一句。

“我们都认识她,碰到她坐车,大家都帮忙把东西运上车。”88路公交车司机杨爱军说,老人让他们一帮男人都敬佩不已,单是能一根扁担挑着六七十斤的菜,就让很多人自愧不如。

对于未来,赵殿香没有什么想法。最重要的是先把欠账还清,只要自己还能走得动,还是会继续进城卖菜。

“靠自己赚钱最实在。”

可是再过几年走不动了不能再去卖菜了怎么办?

“到那时没什么办法,只能让孩子养着我了。”

责任编辑：马骁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