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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版“变形记”:潜逃12年 在恐惧中变成哑巴

2019年02月21日321未知admin

一天早晨从睡梦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桥洞里变成了哑巴,尽管不是经典小说里的那只巨大的甲虫,但也一时被惊呆了。

2018年1月15日,在杭州市拱墅区看守所会见室,45岁的曾洪君向律师王少光回忆起12年前的这件事已一脸平静——此时他早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哑巴,所有交流只能靠比划和纸笔完成。

他通过纸笔说:“很多年前因为害怕,我跑出来,精神压抑、心里苦,不想说话,慢慢地就不会说话,无法说话了。”



12年前,曾洪君因琐事与其妻叔发生争吵,而后拿起菜刀砍向妻叔夫妇,造成妻叔死亡、妻婶多处被砍伤。案发后,他末路潜逃,以“哑巴”的身份辗转在江苏、山东、浙江等地的多个工地务工,竟还在安徽亳州组建新的家庭并生子。

法网恢恢。2017年10月21日,他被安徽亳州警方成功抓获,同一天被杭州市公安局拱墅区分局以“故意伤害罪”拘留;同年11月3日以“故意杀人罪”被执行逮捕。

该案公安机关侦查终结,相关证据、卷宗已移交检察院,进入了审查起诉阶段。

如今陷入囹圄的曾洪君如释重负:“这么多年来无数次想过被抓,恐惧、抑郁。抓到的这些天我轻松了,我不跑了,心里的苦和累就放下。”

血色杀人夜

柴小琴得知丈夫落网的消息,已是2017年10月24日,曾洪君被押解回杭州的第四天了。“当时我一点不吃惊,这是迟早的事。”柴小琴告诉看看新闻Knews记者,曾洪君12年在逃,一直没有消息,她有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不在了,“但警察总来找我,询问是否有他的动向,这么多年警方没有放弃追逃。”

坐在西湖边上一间宾馆的房间里,柴小琴回忆起往事,恍如隔梦,满眼泪水。

2005年4月29日的杭州,晴朗、22℃,暮春的最好时节,桃红柳绿、繁花似锦。然而,柴小琴一整天总感到莫名的心慌,特别是当天16时外出归来,在自家大棚门口看到婶婶柴史英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

从2002年起,柴小琴和丈夫曾洪君开始在杭州拱墅区祥符镇吉如村大棚种植蘑菇。夫妇从小都是江山市长台镇朝旭村人,2000年结婚;第二年她和丈夫就带着公婆和襁褓中的儿子到了杭州。

俩人是来投奔柴小琴的叔叔柴正军和婶婶柴史英的,他们早就从老家来到杭州,在祥符镇庆隆村租田建大棚种蘑菇。柴小琴一家住进这里的棚子,她自己给叔婶帮忙;曾洪君从16岁起在老家做油漆工,到了省城仍操旧业,没活儿时也给叔婶帮帮忙。

曾洪君夫妇干了几个月,就学会种菇的技术,决定自立门户,到吉如村租地搭了两个大棚。他们种蘑菇的生意越来越好,不可避免地和柴正军夫妇产生了竞争。

“客户原来是叔叔的,但他们的菇供应不上,客户就叫我们送;等他们的菇下来,客户不要了,他们送不进去,就说我们抢了生意,该赔偿损失。双方好几年都在为这事发生口角。”柴小琴说。

柴史英这天特意从蒋村乡双龙村暂住地赶过来,是找侄女婿曾洪君“把账算清楚”的——曾家2001年在他们的大棚里住过,要付500元左右的水电费等。

在曾洪君看来,要这个钱只是找麻烦的由头,“这些年他们看我挣到钱心里不舒服。”

据柴史英回忆,她对曾洪君说:“你欠我们的钱应还了,装平菇的袋子钱也该付了。”曾不吭声,柴小琴上前要求和她说。柴史英不愿意:“我在和你老公算账,不跟你说。你会算账的话应去当会计了。”

就这样,两个女人对骂起来。“后来她吵不过了,就冲过来抓住我的衣服,我也用手抓她的头发。两人就动手打了起来。”柴小琴打不过,被婶婶压在了地上,当时老公曾洪君和公婆杨爱有就在边上,但均未向她伸援手,“老公说,你们女人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柴小琴大姑的女儿黄芳,听到动静赶来劝架,要拉柴小琴抓住柴史英头发的手,被柴小琴骂偏心。她负气而去。

两个女人继续扭打。“柴小琴抓我头发,还咬了我右手一口;我也抓她头发,打她头,用桌子上的碗和脸盆砸她。打到后来,曾洪君的妈妈实在忍不住,就出来将我们拉开了。和小琴打架,我占上风的。拉开后我和小琴又吵了几句。”柴史英回忆说。

据柴小琴陈述,“分开后,她就站在路上骂我,我坐在大棚里和她对骂。后来我老公看不下去了,就打电话给我大弟柴小炳,让他告诉我叔柴正军,说他老婆在这里和我吵架,让他过来处理这个事情。”

“看到我儿媳妇被柴史英打的那个样子,儿子当时都哭了。”曾洪君母亲杨爱有说。

当晚19:00,柴正军坐电动自行车从暂住地赶到吉如村,和妻子一起在姐姐柴文妹家吃了晚饭。20:00许,柴正军夫妇来到曾洪君家门前。此时,曾洪君和柴小琴已上床睡觉。“叔叔过来先叫的我老公的名字,他没有答应。我起来开灯,开了门,还拿了两条凳子让他们坐。老公就出来,和我一起坐在他们对面。”

柴正军开始讲欠账的事,“还说了我们抢跑他们的生意一类的话。” 柴小琴记得,后来曾洪君就和柴正军吵了起来,随后柴正军冲过来,“抓住我老公的衣领,我突然看见老公拿出一把刀向他砍过去。砍了一下,叔叔就跑了。”

曾洪君的突然之举,亦让柴史英猝不及防,“他朝柴正军砍了一刀,我还没反应过来,刀砍在了我右手臂上。我吓得往外逃,并大喊‘救命!’,他又追着我砍了几刀。”

“柴正军夫妻来大棚找我要钱,没说几句就开始动手。我就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白色不锈钢菜刀乱挥乱砍。当时我心里非常生气。”曾洪君向代理律师王少光描述了杀人过程:“他们跑,我就拿着刀追。我看到柴正军倒在地上,柴史英还在远处跑。”

20:20,外甥女婿郑日华听到柴史英的呼救声跑出屋,见到舅妈已倒在曾洪君的大棚50米外的沟里,满身是血;柴正军则倒在不远处的路中间,身上、地上也都是血,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立即拨打了110、120。

120救护车赶到,医生检查后宣布时年35岁的柴正军已死亡,柴史英被送往浙江省人民医院救治。据法医鉴定,柴正军系左颈部遭砍切后致左颈内静脉破裂,急性大失血死亡;柴史英头部、面部、右前臂被砍伤,经鉴定其损伤程度评为轻伤(偏重)。

逃亡“哑巴”的逆袭

曾洪君手上还拿着那把刀,在家门前的路上看见正在大哭的妻子。从她边上跑过时,喊了“你把儿子带大!”这句话后,就消失在夜幕里,踏上了漫长的逃亡路。

柴小琴记得,丈夫当时穿了灰色长袖衬衫、黑色长裤,脚上是一双白色旅游鞋。

“我当时很害怕。凶器是在路上扔掉的。”曾洪君回忆,因为身上现金很少,步行了三天三夜到了安徽歙县。在那里待了两天后,坐汽车到合肥,停留了10多天,靠捡垃圾度日。

2005年5月16日,曾洪君扒火车到了广西防城港。在陌生的城市形单影只,恐惧、焦虑如影相随。当天下午16时许,他给在浙江海宁务工的哥哥曾洪根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在广西,身上分文没有,睡马路边和桥洞,“吃一餐是一餐,过一天算一天。你们不要管我的死活,一个人实在活不下去就死了算了。”

哥哥劝他回杭州投案自首,但他啪嗒挂了电话。从此以后,他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了一丝消息。尽管后被杭州警方列为网上逃犯,也一直没出现在警方的视线里。

其实,逃亡的日子如惊弓之鸟。曾洪君不敢在一个地方待久,又辗转到了南京,依然宿桥洞捡垃圾活命。在东躲西藏的煎熬里,他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封闭,不想说话,最终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不能说话,异化成“哑巴”了。

在逃亡中一直寝食不安,体重一度瘦了10多公斤。曾洪君告诉律师王少光,夜里想念妻儿、父母就哭,还经常从噩梦中惊醒,总梦到被人追,但双腿沉重就是跑不动。

在发妻柴小琴的印象里,曾洪君原本就沉默寡言,性格内向,为人老实,不是惹事的人,“出事后周围人都很震惊,开始根本不信他能这么做;自己突然杀人对我老公心理造成的刺激程度也可想而知。”

案例显示,轻度抑郁和焦虑、恐惧可导致失语。因此,多名专家从精神分析角度认为,曾洪君的失语问题应源于其内心的压抑、恐惧。

祸从口出,“哑巴”的身份事实上给曾洪君的继续潜逃带来了便利。他逃到了江苏宜兴,竟然在丁山一个建筑工地干起了泥瓦工。因为勤快、吃得苦,很快博得工友们和老板的喜欢,被大家直呼“哑巴”。

从此以后,“哑巴”成了曾洪君新的身份和名字。

王玉合2007年春上来到这个工地,和“哑巴”认识,他们干的都是泥瓦工。这一项非常辛苦的重体力活,但只有1.65米的“哑巴”干得特别卖力。王玉合听老板讲,“哑巴”跟他干了几年了,很可怜,每年过年都不回家。

“俺庄上的孙继云自从2004年死了丈夫,一直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难。我看这个哑巴单身、老实,就想把他介绍给孙继云认识。”王玉合说。

这一年秋天,时年35岁的孙继云从安徽亳州市牛集镇郭楼行政村梁庄的家里,如约来到工地做了小工,通过王玉合的介绍结识了“哑巴”。“他不会说话,但耳朵能听,平时交流他就打手势或者用手机发信息给我。”孙继云认为,这个人除了是个哑巴,其他都蛮好的,两个人可以搭伙过日子。

年底春节前,孙继云就把“哑巴”带回了老家,开始一起生活,“因为他没有户口,我们没领结婚证,也没办酒席,但村里人都知道。”


“哑巴”告诉孙继云,他“从小和爷爷出来乞讨、漂泊,如今家里啥人都没有”,但记得是贵州人。前夫姓王,孙继云就叫这位顶门的新丈夫“王贵”。庄上人都叫他“王哑巴”。

孙继云和前夫育有一女一儿,“王贵”进入家门时分别为15岁、10岁,“他对俩孩儿很好,视为己出。”2010年7月,孙继云为“王贵”生下一个男孩。

这个家于是成为“王哑巴”的港湾。他每年都和庄上几个精壮男人结队,外出在建筑工地打工挣钱养家。每年春节前回到牛集镇梁庄。

今年46岁的王玉合,每年都和“哑巴”一起外出,除了在宜兴,还先后去了潍坊、临沂、徐州、温州等地打工。他们干的还是泥瓦工,“哑巴”干活一如既往地不惧苦累。在王玉合的眼里,“哑巴”待人礼貌和气,还特别节制,从来不喝酒;不跟人扎推,闲暇时只喜欢自己玩手机,“打游戏看电影电视剧。”

孙继云很感激“哑巴”,是他拉扯大了前夫留下的两个孩子,女儿已经出嫁,大儿子2017年9月也参了军,都拿他当亲爸;“他对我也好,打工回来有时会领我到城里买首饰,几千块不心痛。”

更难得的是,“哑巴”孝道。“我前夫的父亲王有田,76岁,一直和我们过,这些年他患重病,肺气肿、心脏病、脑萎缩,去年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孙继云告诉看看新闻Knews记者,2017年8月“哑巴”从温州工地上回来后,一直照顾老人,床前床后端茶送饭。

为缓解老人病苦,“哑巴”还专门买回氧气雾化机;老人住院所花的4万多元医疗费,也是他打工挣的。孙继云的母亲身体也不好,“哑巴”打工回来也会给她买中药,“一两千元一斤的都舍得买。”

然而,“哑巴”沉默、平静的背后也潜伏着风暴。“他经常愁眉苦脸,在家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发脾气扔东西,但一会儿就过去了。”孙继云说。


“债总是要还的”

“哑巴”是2017年10月21日下午被亳州市牛集派出所两名警察从家里带走的。警察说是因为户口问题需要配合调查一下。孙继云一下就慌了,马上给弟弟孙奎打电话:“你哥的身份一定是有问题了。”

2017年8月底,因为大儿子马上要去参军,这是家里的大事,“哑巴”被孙继云从温州工地上叫回了家。送走大儿子后,孙继云开始为“哑巴”张罗补录登记户口的事情。

“‘哑巴’在我家住了10年左右时间了,一直没有户口,我想给他补录一个户口。”孙继云向牛集派出所提出申请,村委会也出了证明。

申请户口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为了出去打工方便。“哑巴”因为没有身份证,多年外出打工都不能乘火车而只能坐汽车,经常拿着孙继云前夫的二哥的身份证复印件,以哑巴的残疾人身份蒙混过关。

弟弟孙奎想得更远:没有户口身份证,不仅出行不方便,去医院看病都不行,年龄大了生病怎么办?所以,他多年来一直鼓动姐姐为“哑巴”办户口,还让她打“市长热线”专门咨询过。

“我过去也想到为他补办户口登记,但他一直拒绝,直到2017年9月他才愿意登记。”孙继云告诉看看新闻Knews记者,户口很快办好,登记的名字就叫“王哑巴”,身份证也在“哑巴”被带走的前几天拿到,当天在镇上的农业银行办了银行卡。

孙继云和孙奎都坦言,他们也因为“哑巴”无户口怀疑过他的真实身份。不料还真是有问题。

原来,牛集派出所的户籍民警觉得“王哑巴”的“黑户”身份可疑,一面按照规定对其户口进行存疑补录,一面把情况疑点向所领导汇报。该派出所根据亳州市公安局的工作要求,对王哑巴进行了DNA采集,并将样本报送至市局刑警支队DNA实验室。实验人员立即开展检验工作,并将“王哑巴”的基因信息录入“全国打拐DNA数据库”。进行查询比对,发现比中了早已入库的浙江一失踪人员父母的的DNA信息。

这对父母就是杭州命案逃犯曾洪君的爸妈曾明忠、杨爱有。杭州警方追逃人员2011年、2016年两次对二人进行了DNA样本采集,并送检入库。


王哑巴终于进入了警方视线,2017年10月21日被布控、抓获。这个不能说话的哑巴通过纸笔,很快承认自己就是潜逃多年的曾洪君,并交代了12年前在杭州的案发经过。

三天后,正在上班的柴小琴,突然接到弟弟柴小华的电话——曾洪君被警方抓起来了。“当时我心情平静,无喜无悲无恨无爱,突然觉得这个和我共同生活过5年的男人,形象遥远模糊。”柴小琴说。

坐在我面前的瘦小女人,12年来一直在杭州一家小灯饰厂工作,每月工资现在只有2050块,供养着在老家上高二的17岁儿子和公婆。

12年来,柴小琴没有丈夫的消息,但厂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丈夫杀了人在逃,“警察经常会来厂里找我。每次都是经理来车间找我,我被带到办公室接受警察的询问,他们要了解曾洪君的动向。”

她曾害怕厂里同事们看她的异样目光,想过换单位,但换到别处警察一样会找到她,警察追逃也是工作和责任。六七年前她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法院说我的这种情况手续麻烦,问我愿不愿意撤诉,一拖到现在也没离成。”

柴小琴不敢将曾洪君落网的事告诉儿子,怕刺激他青春期的叛逆性格。孩子其实很小就知道父亲杀人这事,但他从来不问,“学校其他小孩现在还排挤他,说他是一个危险的人。”

孙继云同样不敢把“哑巴”的事情告诉给两个儿子。几个月来大儿子从部队给她打电话总问:“给我爸发信息也不回,怎么回事?”她只能搪塞:“他又出去打工了,手机没带。”7岁的小儿子放学回来也到处找爸爸。

曾洪君的父母都已70岁,住在乡下破旧的老房子里,尽管身体不好,但还得坚持种地,用毛竹编筐换钱,并照看两个孙子上学。柴小琴说:“婆婆得到曾洪君被抓的消息当天,整整哭了一夜。”


而12年前的血案,对死者家属更造成了难以愈合的伤痕。柴史英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出院后始终难以走出丧夫的阴影,两年后带着尚不足十岁的女儿改了嫁。

死者柴正军共五兄妹,杀死柴正军的是大哥的女婿,因此大哥一家这么多年一直被其他兄妹疏远,冷漠一定程度造成了血缘的断裂。作为被害人家属代表,柴文妹得到公安机关通知,在整个家族中最先获悉曾洪君落网的信息。

对杀死弟弟的嫌犯,她咬牙切齿,态度强硬:“多少钱都不要,只要判曾洪君死刑!不可能谅解他,不解决这事,我心里一辈子放不下,到死也放不下!”

人心其实是一块田,种什么长什么,种下善因得到善果,种下恶因得到恶果。曾洪君在看守所里写道:“债总是要还的。我愿意接受刑法的审判。”

(看看新闻Knews记者:邓全伦 实习编辑:施如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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