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勒森：进退维谷

　　制图/张继

    顾文俊
　　大雾弥漫。宽阔壮美的波托马克河，像一条蓝色的缎带，横亘在亚历山德拉和华盛顿特区之间。地处宾夕法尼亚大道以南的几个街区却因紧靠大河，常年被大雾笼罩，得名“雾谷”。
　　这里也是美国***的所在地。半年前，前埃克森·美孚CEO雷克斯·蒂勒森入主“雾谷”，成为美国第69任国务卿。然而，上任至今，隔行如隔山的蒂勒森却真如一头扎进了迷雾，进退维谷。

　　国务卿的日子　一点也不好过

　　最早推荐蒂勒森为国务卿人选的没，是前防长罗伯特·盖茨，同为鹰级童子军出身的盖茨赞扬蒂勒森对世事“了如指掌”。小布什时期的副总统切尼评价蒂勒森的经验和判断力将是“美国的资产”。这一切都基于蒂勒森在埃克森·美孚的辉煌履历，从普通职员到CEO，蒂勒森的职业生涯和敬业精神可以用“数十年如一日”来形容。在担任国务卿之前的41年里，他从未跳过槽，美孚文化（高智商、低情商、极度程序化）在他的性格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这当然也离不开故乡德克萨斯州彪悍淳朴的民风，和少年时在童子军中培养的恒心与毅力。
　　做生意讲的是共赢，蒂勒森深谙此道。他可以说服伊拉克中央政府照顾美孚在伊库尔德地区经济利益，也可以劝说普京允许美孚开发俄罗斯北极油气资源。有人说，他是一只隐藏在丛林深处的老虎，能与狮子共管森林，也能与鳄鱼共享一条河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如此丰富的沟通技巧和政商人脉如果可以服务于国家，也是一桩美事，65岁的蒂勒森半信半疑地接过了特朗普政府的国务卿一职。
　　但是，当国务卿的日子真的一点都不好过。一边是外界诟病***形同虚设，一边则是总统和白宫横加干涉***人事构成、公开驳斥国务卿的外交政策。在气候议题上，蒂勒森主张留在巴黎协定，特朗普则宣布退出；在美俄关系上，蒂勒森致力于推动缓和，特朗普则决定继续制裁；在卡塔尔断交风波中，蒂勒森以中立姿态积极斡旋，特朗普却在推特上偏袒沙特。无论是理念，还是处事风格，特朗普这头“狮子”不仅寸土不让，而且一点面子也不讲。除了不可一世的森林之王，蒂勒森还需要面对如同鳄鱼般张开血盆大口的白宫核心决策圈的反建制派，在与后者的较量中，蒂勒森联手志同道合者，艰难说服特朗普在对华政策上恢复“一个中国”的立场，也曾使其认可伊朗遵守核协议的事实，但是，随着倾向于传统、保守的斯派塞（前白宫发言人）与普里伯斯（前白宫幕僚长）等人相继被解职，建制派对反建制派的牵制将更为艰难。
　　按照美国法律，国务卿作为仅次于正副总统的第三号行政官员，是总统首席外交顾问，也是外交政策的主要负责人。但从历史经验来看，国务卿能否真正发挥作用，还得看总统对外交政策的把控欲及其对国务卿的信任程度。战后两任总统杜鲁门和艾森豪威尔都很倚重国务卿，那时的马歇尔、艾奇逊、杜勒斯都曾手握重权、煊赫一时；克林顿任内放手让国务卿奥尔布莱特在国际上大显身手，令后者留下“铁娘子”的美誉。反之也有小布什时期的国务卿鲍威尔在伊拉克战争等问题上与总统有明显分歧，随后沦为边缘人，不得不挂冠而去。如今的蒂勒森也身处这样一种憋屈的尴尬。如果说特朗普走进了白宫却没有走进华盛顿，蒂勒森则是走进了华盛顿却没有走进白宫。在特朗普的外交决策中，***相对于总统和白宫的小圈子大有被弱化的趋势，与此同时，性格耿直的蒂勒森并不打算迎合总统在贸易和气候等问题上的非理性立场。

　　非理性时代　如何理性生活

　　近来，关于人事的任免，从白宫到***，再到司法部，都弥漫着一片愁云惨雾。一边是填不满的人事缺口，一边却在填好的坑上不停地赶人。特朗普的领导班子仿佛一个戏班子，戏台上下乱成一锅粥，通常是戏未演完就被赶下台。短短七个月，先后被解雇的有国家安全顾问、联邦调查局局长、白宫通讯联络办主任（两任）、发言人、幕僚长。如今，尖锐的矛头又指向了司法部长塞申斯，因其在“通俄门”调查中选择回避，特朗普在接受采访时称其“辜负了总统的信任“。这也是最令蒂勒森感到不解的：身为总统，怎么可以公开羞辱一位现任的部长！因为对方护主不力，就公然宣称“看走了眼”，这是极其“不专业”的表现。
　　兔死狐悲。蒂勒森和他的同僚们不免会想，有一天，这种遭遇会落到自己头上，是选择投降，还是奉陪到底？投降意味着诚实，不投降意味着勇气，做不出选择的蒂勒森在这一轮任免乱局中失踪了数日，外界因此传言他做好了辞职的准备。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他的确向身边人透露过对当前政府的失望之情。尽管在这些天的东亚系列峰会上，外界得以重见蒂勒森的身影，但是，这位国务卿还能在任上坚持多久，就跟美国在东南亚究竟持何政策一样，仍是没有把握的猜想。
　　身处迷雾中的蒂勒森也许会问：在这个非理性的政府中，如何理性地工作？事实上，他和特朗普共同的偶像——俄裔美国女作家安·兰德在55年前就曾撰文阐述：怎样在非理性的时代过理性的生活？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兰德说：要么乐意承担责任、维护理性价值，要么不受任何责任所困、做个恶棍。
　　兰德的哲学核心是：人是英雄的存在。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英雄。对此，蒂勒森和特朗普应当怀有共鸣。所不同的是，狮子和老虎，一个在山峰，一个在深谷。特朗普自诩为兰德代表作《源泉》中的主人公霍华德·洛克：他全身赤裸，站在高高的悬崖之上，俯瞰底下静卧的湖；他倚天而立，放声大笑，嘲笑周遭的一切。蒂勒森则将自己视为兰德另一部代表作《阿特拉斯耸耸肩》中肩负重任的巨人：
　　“那位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世界的巨人，他就站在那儿，鲜血留下他的胸膛，他的膝盖被压弯，他的胳膊在颤抖，他越拼命支撑，这个世界就越沉重地向着他的肩膀压迫，如果你看到他，你会告诉他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换成是你，会对他说什么？”
　　“耸耸肩。“
　　耸耸肩？不，雷克斯·蒂勒森还可以再坚持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