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票定冠军：被“点赞数”毁掉的何止一场幼儿足球赛？

真正值得担心的是，这些刚刚开始成长的孩子，会不会对这个社会产生失望，甚至再也不相信公平、不相信正义？

赢下了“冠亚军决赛”，却依旧不能“夺冠”——一场幼儿足球比赛告诉人们，现实生活往往具有超乎想象的黑色幽默。

据媒体报道，近日举行的湖南省某幼儿足球赛决赛，省三幼一队一路过关斩将在决赛中获得胜利。然而，主办方宣布的冠军却是一支没进入决赛，但网络点赞数最高的球队。面对质疑，主办方表示，该比赛以点赞数来决定最后的冠军，“这样做就是为了淡化幼儿足球的竞技性，不想说某个孩子进了球他就是第一，我们希望就算是不会玩球的孩子也能参与起来。”

“淡化竞技性”的说辞听上去很美，但有一个巨大的逻辑陷阱：只要有“冠军”，就有“竞技性”。而以点赞数决定冠军，不过是把球场上的“竞技性”转移到了球场外，用大人们的“手指功夫”，替代孩子们的“脚下功夫”。

真正的“淡化竞技性”是不设名次，不设冠军。但在“点赞”意味着“流量”意味着“利益”的场景下，主办方显然不愿这么干。

让人心酸的是，直至电视记者采访，几位赢下比赛的孩子还不知道“冠军”并不属于他们，还在讲述“努力训练就是为了赢球”的心声。他们还不知道，规则已经不再强调“努力训练”和“赢球”，更不是赛场上的“公平竞争”——这份看上去颇为“奇葩”的规则，要弘扬的分明是无关足球的东西。

少儿足球领域并非净土。此前多地少儿足球比赛都出现过“假球”“黑哨”，人为对规则的破坏已然侵蚀着孩子对足球世界的信念。但“点赞数定冠军”仍然在刷新人们的“三观”。它已经超越了“破坏规则”的问题。就足球运动而言，它直接拿出了一个“坏规则”，这就像中国足坛曾有过的“抽签决定冠军”，甚至“输球才能保级”——怪事乃至丑闻，都缘自规则“奇葩”，它们能让基于公平的一切努力瞬间化为无形。

而“点赞数定冠军”这套规则背后，还有一种更深的“集赞”逻辑。这套逻辑不仅出现在足球场上，更渗透至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成为一种主导逻辑。

这是“点赞数定冠军”更具象征意义的地方，也是更可怕的地方。

使用社交媒体的人，都有这样的经验：“求点赞”“求投票”“一天可以投5次”之类的请求和提醒，时不时会出现在弹窗里。移动互联网时代，形形色色的评比、选拔、竞赛，已经把“集赞”“拉票”作“竞争性选拔”的一种通用方式；相应地，“点赞数”也就成为一种占据了核心地位的评价标准——点赞数最高，你就是“最美”“最佳”“最聪明”“最受欢迎”，至于你做了什么，未必很重要。

“集赞”最初还是为了考察“人气”，看上去也很符合互联网时代“流量至上”的特性——拥有流量，就意味着拥有人气、拥有口碑，也就自然而然能够拥有更多的社会资源，这是不少人信奉的思维。而精明的商家不会放过其中的谋利机会，他们尤其善于将流量化作利益，并用利益捆绑“人气”。

于是，单纯的“比人气”很快就变成了刻意“拉人气”“造人气”，并且事无巨细都要“拼人气”，乃至出现“家长发2万元红包拉票，为孩子赢得几十元奖品”的奇闻。至于最大的获益者，当然是“坐庄”的商家。当“玩家”们越战越勇，“庄家”赚进的流量，就等于真金白银。

但问题是，如果只是个别商家炒作倒也罢了，如今这类“集赞狂热”，已然是一种普遍风气。社交媒体上，人们在“被拉票”时总感到烦不胜烦，可是一旦有了“拉票”需求，又往往不由自主投身其中。很多时候，“集赞”成了一种人们不愿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游戏规则。

而一旦接受这套新的游戏规则，就意味着要暂时放下一些原本固有的东西——比如足球赛里的“球技”，比如“才艺比拼”中的“才艺”，比如各类选拔性比赛中的“公平竞争”“实力说话”。相反，“集赞”更强调人脉资源、公关能力、运用非常规手段的能力，哪怕它们与真正的“才艺”“能力”并无关系——甚至背道而驰。

显然，放掉那些，强调这些，轻而易举地就能改变许多人对是非公道的评价标准，也轻而易举地就能被各种非正常因素绑架。

“点赞数定冠军”的新闻里，愤怒的孩子家长就对着镜头一语道破天机：“点赞是什么东西？点赞是网络刷票，是每个人都可以去刷票、都可以去操作的。”这已然是一套成人世界中玩得司空见惯的游戏。

但放到孩子的世界，是不是太过赤裸、太过不堪？

很遗憾，今天的互联网上，关于孩子的种种评比活动，恰恰是“集赞狂热”的重灾区。正是在这个层面，“点赞数定冠军”事件具有极强的象征意义。

我们不知道那些赢了球却拿不到冠军的孩子，会不会因此对足球这项运动产生失望。这还不是最令人担心的。真正值得担心的是，这些刚刚开始成长的孩子，会不会对这个社会产生失望，甚至再也不相信公平、不相信正义？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责任编辑：朱珉迕图片编辑：曹立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