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球吧，爸爸

　　制图/黄欣

    子不语
　　
　　前段时间，一篇《月薪三万，也撑不起孩子的一个暑假》　的文章刷爆朋友圈：
　　“去一趟美国游学，10天20000元；平时在家需要请阿姨照顾，每月5000元；每周要上两节钢琴课，200元一节，每月1600元；　游泳班2000元；英语、奥数、作文3科培训班6000元……”
　　可是，孩子需要的，真的是这些吗？你有没有回忆过，小时候，家长什么样的陪伴，在你的成长中投射下令你收益终身的影响？在暑假还剩下一小半的时候，能否给孩子一份他们真正需要的“礼物”？

　　我小时候是个病秧子。
　　抵抗力奇差，但凡有点什么传染病来袭，从未能够幸免；又是过敏性体质，春天喘秋天咳，一到冬天动不动就是一身的疹子……父母问医生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补一补先天的不足，医生摇摇头，“让他多运动运动。”
　　上幼儿园那年，爸爸咬咬牙狠狠心，送我去练体操。体操场大致位于现在上海博物馆的位置，于是每周五下午睡好午觉，坐在48路上一路坐到底。公交车的速度很慢，路程很长，但我还总是嫌司机开得太快，最好永远到不了终点站。因为教体操的教练其凶无比——虽然据说他是那时候上海多么多么有名的教练。他每天不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逼着我们绕体操场跑圈，就是狠狠地按着肩膀让我劈一字开。我天生韧带紧，每次劈一字开的时候总是哭得死去活来。就这样练了大半年，有一天我终于在48路开到终点站下车的时候，成功地从我爸视线里逃走，在人民广场晃荡到天黑，才被倾巢出动的家里人找了回去。
　　我记得被带回家的时候，我如临大敌般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不敢动弹。爸爸却破天荒地没有打我，他叹了几口气，于是后来我就再没去劈过一字开。
　　练了大半年的体操，或者是长大了一些的关系，我的身体素质稍微好了点儿，但还是经常因为生病从幼儿园缺课。更要命的是，我开始对运动这件事情畏如蛇蝎，于是日复一日，我依旧是个身体孱弱、皮肤白皙、总喜欢在家里窝着的药罐子。
　　到了幼儿园升小学的那年暑假里，有一天爸爸要去看足球比赛，家里又正好没人看着我，于是他就把我带着一起去看球。爸爸是个资深球迷，据说生我的那年正好碰上中国队踢世界杯预选赛，为了看直播他差点连我出生都没赶上。球迷爸爸其实一直想让讨厌运动的儿子也喜欢足球，但他没有成功过，直到这一次，爸爸把儿子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儿子嘟着嘴很不满意：“这有什么好看的？”球迷爸爸随口说了一句，“足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运动。”
　　现在回想起来，那场球有好多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比如这是一场什么比赛，是什么队和什么队在踢——我只记得一边是中国的队伍，一边是外国的队伍。但有些细节却至今仍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我记得那天炎热的天气，记得爸爸对足球颂之以“伟大”，记得那时候破破旧旧的虹口足球场，一排排硌屁股的石阶上坐着的热情的球迷。他们出汗，他们跺脚，他们扯着嗓子喊，他们在进球后一起起立欢呼……
　　小孩大抵是最容易受到感染的，尽管当时我对足球一无所知，但我在那样的氛围下飞速地学习着足球的各种规则，然后扭着屁股从爸爸的膝盖上爬下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挥动着双手，为自己的球队加油。这是一种不知不觉的沉浸，一种突如其来的兴奋，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感。所以在所有细节中，我记得最为清晰的，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喜欢上了足球。
　　我把爸爸多年不踢的足球从床底下翻出来，到门口的自行车摊求着人家给足球打气，然后抱着黑白相间的足球，在家门口弄堂里的阳光下，对爸爸喊：“踢球吧，爸爸。”
　　小孩子是最最感性的年纪，再好的调教或许比不上身临其境的感受更容易吸引他们沉浸其中：体育恰恰也不是一种理性的项目，比起技巧、规则等等而言，更吸引人的或许是其中最炽烈不过的激情与奔涌其中的精神。
　　便如我没有喜欢上名师调教下的体操，却喜欢上了仅仅邂逅了一次的足球，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所喜欢上的，应该不止是足球这个项目，而是这场比赛令我产生的，对体育的理解，对其中蕴藏的燃情、血性、倔强等等诸多精神的向往。
　　尤其是当我自己有了儿子，我觉得，作为父亲这个角色，在陪伴孩子的时候，更应该担任那个激发孩子勇敢坚强的角色，从而令孩子能够在成长过程中，不会被种种负面的情绪所打败。而担任好这个角色，不是靠说教，不是靠押着他参加培训班，而是靠带他身临其境地领略这种精神所带来的震撼感。
　　长大以后，我踢过无数场球——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在大雨中大声呼喝，在路灯下不顾旁人的眼光奋力奔跑。因而也会为了其他事情，为了所向所往，为了情之所钟，一样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在大雨中大声呼喝，在路灯下不顾旁人的眼光奋力奔跑。我庆幸曾血气方刚，庆幸曾神采飞扬，这是年少时不应错过的风采，青春里不应缺失的力量。而这一切，我认为都始于，爸爸陪我看的那一场球。
　　在暑假的最后小半段时间里，在结束了游学或者培训班的间歇，我想对所有的父亲说，带你的小孩去看一场球吧，并且告诉他，释放自己，纵情奔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